识海之内,混沌莲池翻腾如沸。
那足以湮灭神魂的狂暴能量在此刻却诡异地平息下来,池水由混沌化为澄澈,宛如一面映照着亘古虚无的黑镜,倒映出天穹裂痕般的星轨与两道对峙的身影。
空气凝滞,唯有池面涟漪无声扩散,触感如寒针刺骨,仿佛连呼吸都会惊扰这场宿命的审判。
顾长生静静立于池岸,衣袂无风自动,袖角拂过石面时发出细微的沙响,像是岁月在低语。
他的指尖微凉,掌心却渗出一丝湿意——那是灵魂深处压抑万年的战栗。
他的对面,池水中央,一道身影由虚化实,彻底凝聚。
不再是残魂虚影,而是拥有健硕身躯、深邃眼眸的顾长鸣。
他穿着一袭与顾长生如出一辙的白袍,布料摩擦间竟带起一阵焦灼的气息,仿佛曾浸染过战火与烈酒。
眉眼间是相同的孤傲,只是那份冷漠下,潜藏的不是克制的责任,而是一种燃烧了万古、近乎疯魔的执念。
他就是“另一个顾长生”。
“嗡——”
四周空间微微震颤,无数光点自莲池深处浮起,如夏夜萤火,汇聚成流。
它们不是记忆碎片,而是“心渊回声”,是执念最纯粹的显化。
那些光点掠过耳畔时,竟带着低语般的嗡鸣,似有千百个声音在呢喃:“你欠我的……你也痛过的……你不该忘了!”
一幕幕过往在两人之间展开,画面清晰得如同伸手可触——
幼年时,仇家破门,风雪灌入厅堂,刺骨寒意扑面而来。
年幼的长鸣毫不犹豫地将弟弟推进密道,稚嫩的脊背却迎向了穿心而过的冰冷剑刃。
金属入肉的闷响令人牙酸,血花溅在密道石门上,温热黏腻,顺着青石纹路缓缓滑落,灼痛了顾长生的眼,也烫进了他的梦里。
少年时,边关告急,黄沙卷地,战鼓如雷。
长鸣自愿披甲,铁甲相击声铿锵作响,他率死士冲入魔族死阵,以身为饵,为后方争取了宝贵的三日。
临死前他遥望人族山门的方向,嘴角带着释然的笑,唇间呵出的白气在冷风中消散,像一句未说完的告别。
陨落前,他将自己仅存的最后一缕灵火,毅然决然地注入了顾长生的本命剑环。
那一瞬,火焰灼烧魂魄的剧痛贯穿识海,顾长生甚至能感受到那股炽热从指尖窜上脊椎,烫得他几乎跪倒。
每一幕,都像一柄重锤,狠狠砸在顾长生的心上。
那些被他刻意压抑、深埋于识海最底层的愧疚与思念,此刻被强行挖出,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,如荆棘缠绕肺腑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旧伤。
“我不是要杀你。”
顾长鸣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得可怕,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,“我是来兑现当年的诺言——若你觉得这条路太苦,走不下去了,我替你走。”
顾长生沉默,眼中的金芒与幽光交替闪烁,心神剧震,喉结微动,似有千言哽咽。
“所以……”他沙哑地开口,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,“你是觉得,我活得不像个人?”
“你不爱,不恨,不动情,不破戒。”顾长鸣向前踏出一步,脚下黑莲绽放,步步生莲,每一步落下,地面便传来沉闷的共鸣,如同心跳。
他的气势竟丝毫不输手握纯阳圣体的顾长生,“你守住了这具无敌的皮囊,却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冰冷的石像,一个只为了‘人族’二字存在的工具。”
他顿了顿,
“而我,愿以我这渴望了万年的自由之魂,替你尝遍七情六欲,替你真正地活一次。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金黑双莲剧烈震颤,整个识海空间被一股无上意志笼罩!
虚空中,一行行冰冷的古篆浮现,正是这场“意识定契”的规则:
【此为双生之契,同源之争。
唯有其中一人,从魂魄本源彻底认同对方存在的意义,方可完成定契。
若时限内无法达成,双魂共振,本源相斥,二者皆将于莲池深处,彻底湮灭。】
没有退路,不是你死,就是我亡。
或者说,不是你“认同”我,就是我“认同”你。
顾长生深吸一口气,缓缓抬起头,鼻尖掠过一丝莲池蒸腾的冷雾,沁入肺腑。
他眼中的动摇尽数敛去,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锐利。
他忽然笑了,那笑容带着一丝自嘲,也带着一丝决绝,唇角扬起的弧度,竟与幼年时偷偷撕掉功课涂鸦的模样如出一辙。
“好,那就看看——谁,才是真正的顾长生!”
第一境:记忆回廊。
风雪灌入耳膜,童年的血腥味再度涌上鼻尖——
刹那间,天地倾覆。
莲池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顾家老宅,窗外风雪呼啸,宛如鬼哭。
屋内烛火摇曳,在墙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影子,木门咯吱作响,仿佛随时会被撞开。
冰冷的杀气穿透门扉,数名黑衣刺客破门而入,剑光如毒蛇吐信,直扑两个瑟瑟发抖的孩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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