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深沉,海风裹挟着潮湿的凉意,吹拂着独自走在昏暗海岸边的陆烬寒。他离开得干脆,一如他往常的风格,不愿在人群聚集后残留的暖昧与揣测中多停留一秒。身后那些善意的调侃和了然的视线,于他而言,是一种需要规避的无效社交噪音。
他习惯于独处,习惯于用绝对的理性和冷静构建起无人能侵的壁垒。然而今夜,这片熟悉的、能让他思绪沉淀的黑暗,却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。
苏挽棠那双在串灯暖光下显得格外清亮,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敢,又难掩紧张的眼眸,总是不经意地在他脑海中浮现。还有她说的那些话——“尝试去了解”、“希望它能存在”、“一点点喜欢”……
这些词汇,在陆烬寒过往的人生词典里,属于“低效”、“冗余”甚至“危险”的范畴。感情用事是决策的大忌,情绪波动是弱者的表现,这是他根深蒂固的信条。联姻于他,最初也仅仅是一场各取所需、利益最大化的合作,苏挽棠是他经过精密评估后选择的、最合适的“合伙人”。
可这个“合伙人”,似乎正在试图打破最初的协议框架,引入他未曾计划过的变量。
他停下脚步,面向墨色翻涌的大海,点了一支烟。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,一如他此刻有些纷乱的心绪。
“我允许它存在。”
这句话脱口而出时,连他自己都有一瞬间的微怔。那不是他惯常的、经过严密逻辑推导后给出的回应,更像是一种……下意识的反应。是对她那份过于直白的坦诚的某种……回馈?亦或是,对她口中那“一点点喜欢”的……某种程度的认可?
陆烬寒微微蹙眉,深吸了一口烟,任由尼古丁的气息在肺里转了一圈,再缓缓吐出,仿佛要将那丝莫名的躁动也随之驱散。
他想起她初到陆家时的小心翼翼,想起她在面对苏晴雨挑衅时的冷静反击,想起她默默准备好符合他口味的早餐,想起她在排球场上哪怕不擅长也努力接球的样子,更想起今晚,她鼓足勇气,在镜头前,在众人面前,坦诚她那“不合时宜”的期待。
她和他见过的很多女人都不一样。不像那些冲着陆家财富和地位而来的名媛,带着精心算计的笑容;也不像那些试图用眼泪或撒娇来换取利益的人,显得脆弱而麻烦。苏挽棠身上有一种奇特的韧性,她承认联姻的现实,却不甘于仅仅做一个傀儡;她对他有所期待,却并未采取死缠烂打或令人厌烦的手段,而是用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,一点点地靠近。
这种靠近,起初他并未在意,甚至带着审视和警惕。但不知从何时起,他发现自己会注意到她的一些小习惯,会在她安静待在角落时,下意识地确认她的存在,会因为她偶尔流露出的、与外界传闻不符的灵动而觉得……有趣。
是的,有趣。
陆烬寒的指尖轻轻弹了弹烟灰。他不得不承认,苏挽棠成功地引起了他的“兴趣”。这种兴趣,最初或许源于对她“表演”的观察,但渐渐地,他发现那并非全然是表演。她的真诚与小心翼翼,她的坚韧与偶尔的慌乱,混合成一种复杂的、让他无法轻易归类的气质。
今晚,当她那双清澈的眼睛,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望向他时,他惯常用以抵御外界的冰墙,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,产生了一道细微的、几乎不可察的裂隙。
“允许它存在”,意味着他不再完全排斥“感情”这个变量介入到他与她的关系之中。这意味着,他单方面修改了那份“合作协议”的隐含条款,为一种未知的、不确定的可能性,留下了一扇窗。
这对他而言,是前所未有的。
理性在告诫他,引入情感变量会增加关系的复杂性和不可控性,是低效且充满风险的。但另一种更隐晦、更陌生的情绪,却又在隐隐拉扯着他。那是一种……好奇。他想知道,如果允许那“一点点喜欢”存在,后续会如何发展?苏挽棠,这个被他定义为“合适合伙人”的女人,如果剥去联姻的外衣,她本身,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?她的“喜欢”,又能持续多久,能深入到何种地步?
这种好奇,战胜了一贯的绝对理性,促使他说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。
“麻烦。”他低声自语,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厌烦,反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探究。将烟蒂碾灭在随身携带的便携烟灰缸里,陆烬寒转身,望向远处那排亮着温暖灯光的海边小屋。其中一盏灯下,住着那个刚刚搅乱了他一池静水的女人。
他心想:虽然我与挽棠是协议婚姻,起始于一场冷冰冰的利益交换。我从未期待过其中掺杂任何个人情感,也认为那毫无必要。但不得不承认,苏挽棠……她似乎有种特别的能力,能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打破既定规则。我竟然有点……喜欢她这种不按常理出牌,却又并非毫无章法的样子?这种陌生的、带着些许暖意的情绪波动,虽然低效,但……似乎也并不全然令人排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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