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人走后,偏厅里只剩下李元昭和陈砚清两人。
李元昭面无表情的看了陈砚清一眼。
陈砚清心头一凛,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立马跪地请罪。
“属下办事不力,请殿下降罪。”
他自从接到李元昭的命令后,多番谋划,才布了这个局。
原本是计划趁着夜深人静,所有人都睡过去时,引燃西厢房角落里早就藏好的浸油棉絮。
他算准了今夜的风向,西厢房的火会顺着风势,正好烧向隔壁柳进章的卧房。
到时候火光冲天,任谁来看都是一场寻常的夜间走火,最多归咎于下人不慎,绝难查到其他端倪。
可却没想到,那个小厮,竟如此机警,当众就说出了“有人故意纵火”的怀疑。
还好李元昭反应快,当即打断了他的话头,以“人多眼杂”为由将人带回公主府。
不然,若让他在外面乱嚷,被哪个有心人听去,说不定顺藤摸瓜就会牵连出她,那他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了。
“起来吧。”李元昭的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“谢殿下。”陈砚清站起身后,又带着几分庆幸的说道,“属下也没想到这么巧,成王居然恰好送去了东西。还好殿下您反应快,借着那两个梨子做文章,顺势将嫌疑引到了成王身上,才没让事情败露。”
李元昭闻言,给了他一个看傻子一般的眼神。
这事怎么可能是碰巧?
死了柳进章这样一位京中大官,又是她的恩师,她不借此做些文章,岂不是浪费了?
陈砚清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不对,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,“难……难道这也是殿下您安排的?”
看着她不置可否的样子,陈砚清心里顿时有些发怵。
既然是她安排的,为何提前半分也不告知他?
难道她还是信不过自己?
李元昭此时却站起身,走到那方常与柳进章对弈的棋盘前,抬手拂过冰凉的棋子,淡淡道,“我可只交代杀了柳进章,没让你杀了他全家。”
陈砚清闻言,果然内心瞬间自责起来,“属下……属下该死!”
他喉结滚动,艰涩地解释:“按计划本不会如此,可昨夜大风骤然转向,火势蔓延得太快,等属下发觉不对,想冲进去救人时,房梁已经塌了……”
李元昭没有看他,指尖依旧捻着那枚黑子,在棋盘上悬而未落。
这件事儿她可以给任何人去做,可她偏偏给了陈砚清。
当一个故事里设定的正义主角,为她这个所谓的反派角色残害忠良,甚至还连累无辜,那他的正义还站得住脚吗?
老天还会继续帮他这样这样双手染血的“天命之子”吗?
她不禁想要看看。
良久,她才缓缓开口:“如今人死不能复生,说再多也无益。”
她顿了顿,将黑子落在棋盘角落,声音里添了几分似有若无的悲悯:“柳进章毕竟是本宫的师傅,一生最重名声与家人。你去大慈恩寺一趟,给他们三人各供奉一盏长明灯吧,也算祝他们早登极乐。”
陈砚清应下:“属下遵命。”
李元昭并不信神佛,她说这些话,也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愧疚和心安。
对她而言,人死就死了。
全死了,固然少了后患;没死完,她也愿意替太傅养着寡母。
供灯,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戏码。
毕竟,死的可是她朝夕相伴的恩师,她怎会“无动于衷”呢?
何况,她如今还能借着恩师的光,下一步大棋呢。
李元昭吩咐道,“涉及到官员命案,我也不敢擅专,待会儿你就把石竹和这两个梨,移交给大理寺吧,让他们查去。”
陈砚清应声退下。
李元昭望着窗外已经大亮的天色,唇间扬起一抹笑意。
她的弟弟,可真是好弟弟啊。
竟然帮了她这么大一个忙。
陈砚清轻手轻脚地合上偏殿的门。
此时外面的太阳早已升空,亮得晃眼,将庭院里的花木、廊下的石阶都照得清清楚楚。
他立在光影交界处,忽然有些自惭形秽。
这不是李元昭第一次交代他杀人。
上次杀裴怀瑾的叔父裴固言时,他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。
从小听着戏文里“侠客除暴安良”长大,他也觉得贪官污吏就该杀,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。
所以动手时甚至隐隐有种伸张正义的快意。
可这次不同。
李元昭交代他杀的,竟然是她自己的师傅。
他哪怕没有入朝为官,也知道太傅的清名。
京城里谁不知道,柳进章为官十几载,始终两袖清风,家中除了满架的书,几乎家徒四壁。
更难得的是他传道授业的胸襟。不管来请教的是簪缨世家的子弟,还是市井里的贩夫走卒,他都倾囊相授。
这样一个世人称颂的好官,李元昭为何非要置他于死地?
可他不敢问,也不能问。
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,才说服自己动手。
可如今呢?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,指节分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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