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启十年七月,克鲁伦河的汛期刚过,河面的浊浪渐渐平复。界河浮桥的值守士兵已习惯了每日辰时开启栅门,看着夏商的马队驮着晒干的皮毛、吐蕃的茶砖,与明商的丝绸、瓷器在桥中交汇。朱棣的黑色马影出现在浮桥东头时,扩廓帖木儿正站在西岸的哨卡旁,指尖摩挲着新铸的界碑——碑上“互不侵犯”四个字,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清晰。
“今日不是初一,燕王怎么亲自来了?”扩廓迎上前,目光扫过朱棣身后的亲兵,只带了四人,且都未配长兵,显然不是来议事的。朱棣勒住马缰,银色软甲沾着草叶上的露水,他朝亲兵使个眼色,四人立刻分散站在浮桥两侧,形成临时警戒圈。“有件私事,需与将军单独说。”朱棣的声音压得很低,目光掠过扩廓腰间的破虏刀——那是林瑾亲赐的信物,也是此刻唯一能让他安心托事的凭仗。
两人走到浮桥中段的亭下,河水在脚下哗哗流淌,将远处互市的喧闹冲淡了大半。朱棣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的木匣,递到扩廓面前:“这是给林陛下的信,烦请将军务必亲手转交。”扩廓接过木匣,入手沉甸甸的,外层的油布浸过蜡,防水防潮,显然是精心准备的。“燕王就不怕我拆看?”扩廓故意挑眉,却已将木匣塞进贴身的甲胄内——那里紧贴心口,是最稳妥的地方。
“将军若要拆,自然拦不住。”朱棣望着河东岸明军卫所的炊烟,语气带着一丝无奈,“但我信将军的为人,更信林陛下的远见。大明如今内忧外患,实在经不起与大夏再动刀兵。”扩廓心中一动,追问:“南京出了何事?”朱棣苦笑一声,指尖捏紧了缰绳:“父皇近来频频召藩王回京,周王、齐王已被削去护卫,常遇春在大同的兵马,名为守界,实则盯着我燕军的一举一动。江南又闹了水灾,粮税欠收,若此刻与大夏开战,大明怕是要腹背受敌。”
这话与扩廓派往南京的密探传回的消息一致——朱元璋因皇子渐长,已显露削藩之意,江南水灾导致的粮荒,更是让户部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。扩廓沉吟片刻:“燕王想让林陛下怎么做?”“暂息兵戈。”朱棣的目光变得锐利,“我愿以燕云兵权作保,三年内不越克鲁伦河一步;若大夏能暂缓在漠南增兵,开放河西粮道接济江南,我可在南京为大夏周旋,促成双方互派使者,签订正式盟约。”
浮桥那头的互市突然传来争执声,是夏商与明商为了皮毛定价起了口角,张玉正要上前处置,被朱棣抬手止住。“这些琐事,让下面人去管。”朱棣的视线重新落回扩廓身上,“我知道此举冒险,若被父皇知晓,我必遭贬斥。但为了燕云百姓不受战火之苦,也为了大夏能安心治理漠北,这步险棋必须走。”
扩廓看着他眼中的决绝,想起半年前共乘一马平叛的场景,心中已有了决断:“信我会送到,但林陛下如何答复,我不能保证。”他翻身上马,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,“燕王只需记住,大夏虽愿暂息兵戈,却也从不怕战。若南京日后撕毁约定,克鲁伦河的烽火,会比任何时候都旺。”说罢一夹马腹,朝着靖边镇疾驰而去,甲胄内的木匣随着马蹄起伏,稳如磐石。
扩廓没有直接送信去长安,而是先派斥候核查朱棣所言的“内忧”——三日后传回的消息与朱棣所述分毫不差:江南水灾已造成数十万灾民,户部调粮的文书雪片般送往北平;朱元璋下旨召代王回京,削去其半数护卫;常遇春在大同频繁调动兵马,却并非针对夏军,而是在监视燕军的粮道。“看来朱棣是真心想暂息兵戈。”扩廓将密报与木匣一同封入驿传,派亲信校尉快马送往长安,沿途换马不换人,务必在十日之内抵达。
长安的紫宸殿内,林瑾正与周越、文成公主商议漠北的屯田章程,驿卒浑身是汗地闯入时,木匣上的“急”字火漆还带着余温。林瑾亲手打开木匣,里面除了一封封蜡的信函,还有一张朱棣手绘的燕云布防图——图上清晰标注着燕军的驻兵点、常遇春的军营位置,甚至标出了大同明军的粮库所在。
“朱棣倒是坦诚。”林瑾展开信函,字迹遒劲有力,开篇便直言“大明内忧已显,藩王惶惶,百姓困于水灾,若再启战端,恐生大乱”,随后提出三点提议:一、夏明以克鲁伦河为界,三年内互不增兵;二、大夏开放河西粮道,以平价售粮给大明,江南水灾平定后即止;三、双方互派使者驻对方都城,建立通使机制。信末署名“大明燕王朱棣”,旁钤着他的私印“燕台侯印”。
周越凑上前看完信函,眉头紧锁:“陛下,朱棣此举怕是有借大夏之力自保的嫌疑。他若借咱们的粮稳住江南,又借互派使者的由头牵制南京,最终受益的还是他自己。”文成公主却摇头道:“臣以为此举对大夏亦有利。漠北刚平定,札答兰部的残余仍在,咱们需时间巩固统治;开放粮道售粮,既能赚取白银,又能摸清大明的粮荒实情,实为上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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