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被活活痛醒的。
不是肉痛,是骨头缝里、脑仁深处钻出来的那种酸胀的钝痛。眼皮沉得像挂了秤砣,勉强睁开一条缝,模糊看见有妹那张哭花的脸凑在眼前,嘴巴一张一合,像是在喊啥,可我啥也听不见,只有脑子里嗡嗡的杂音。
我想动动手指,可浑身像被石碾子压过,动弹不得。只有胸口那片被图纸烙过的地方,还残留着一丝火辣辣的错觉。
“阿土……”
我喉咙里发出一点气音,有妹的脸立刻清晰了,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我脸上,滚烫。她使劲把我扶起来一点,往我嘴里灌了点温热的米汤。米汤划过喉咙,像沙子磨过,疼得我直抽气。
我这才看清,自己躺在堂屋的床上,身上盖着那床补丁摞补丁的旧棉被。望梁蹲在门口,拿着我的镰刀,一下一下地削着一根细竹签,眼神发直。爹常用的那根烟杆靠在墙脚,没点火。
屋里死气沉沉。
我是咋回来的?记忆像断了片的破布,最后定格在牛鼻子洞口那片旋转的白石头和桃木桩断裂的瞬间……还有那股子要把我魂魄扯出去的阴风……
对!图!
我猛地一惊,手下意识地往怀里摸。触到一个硬硬的、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,心跳才稍微平复些。还在。
有妹看我缓了过来,赶紧比划:是望梁去后山割草,看见我昏死在路边,回来喊有妹去一起把我背回来。她说我浑身冰凉,鼻子嘴巴旁边还有干涸的血痂。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和几缕暗红色的痕迹。那不是泥,是血。我自己的血。
望梁削好了竹签,走过来,递给我一个眼神。我懂他的意思,他是问我还进山不。
我摇摇头,又点点头。山是要进的,但不是现在。我现在这样子,进去就是送死。
有妹抹了把眼泪,起身去灶房热粥。屋里只剩下我和望梁。阳光从门外照进来,空气里飞舞着灰尘。平时这个时候,娘应该在院子里喂鸡,或者坐在门槛上纳鞋底,有妹会在灶房忙活,爹可能已经出门贩牛了。可现在,屋里早没了这些生气。
没妈的孩子像根草。这话很早就流行,但那时没啥感觉。现在,看着有妹瘦小的肩膀扛起这个家,看着望梁越来越沉默的样子,我才真正尝到这话里的滋味。娘在的时候,家再穷,也是个窝。娘不在了,这家就像散了架,风一吹就晃荡。
下午,我精神好了点,能靠着墙坐起来了。
有妹和望梁就在我床边,一个补衣服,一个搓草绳。有妹时不时抬头看我一眼,眼神里全是担忧。她突然放下针线,比划着说:“二哥,你昏迷的时候,一直发抖,嘴里还无声地念叨啥,像是……‘红绳’?啥红绳?”
我心里一咯噔。
昏迷时看到的那个“花苞结”红绳,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子里。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大概样子,又指了指娘以前放针线的箩筐方向。
有妹凑近仔细看,眉头皱了起来。
她比划着说,这结法,娘以前确实常用,叫“锁魂结”,说是捆东西结实,鬼都扯不开。但她也说,寨子里会这种结法的老辈人不止一个,以前有个专门给人做法事的“先生”也会打这种结。
先生?哪个先生?我好像有点印象,但那个先生几年前就死了。难道……
我心里乱糟糟的。这红绳结,到底是不是娘留的?还是那个先生?他们之间有啥关系?
就在这时,院门外传来脚步声和一阵有点耳熟、又带着点怯生生的“阿巴”声。有妹眼睛一亮,跳起来跑去开门。
是望水和秀香回来了!
望水更黑更瘦了,但眼神亮了些。秀香跟在他身后,手里拎着个不大的包袱,脸色比上次见时好看了点,但还是泛着些受过风霜的模样。他们看到我躺在床上、一脸病容的样子,都愣住了。
望水放下肩上的包裹,几步跨到床前,抓着我的胳膊,急切地比划着问咋回事。秀香则默默地去灶房帮有妹忙。
我看着望水,心里百感交集。我简单比划了一下,说在山里摔了一跤,碰到点不干净的东西。没敢细说阵法图纸那些,怕吓着他们。
望水盯着我看了半晌,叹了口气。
他坐到床边,开始比划着说他们这次回来的事。工地的活干完了,包工头结了点钱,他就带着秀香回来了,想看看家,也避避风头。他说,贵阳那边现在乱得很,工地附近总丢小孩,很猖獗,还有人说不是人贩子,是……是山里跑出来的东西作的案。
山里跑出来的东西?我心头猛地一跳!难道跟牛鼻子洞里的有关?
望水没注意我的异常,继续比划。他说,秀香在工地的时候,有次半夜起来解手,好像看到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影子在工棚外面晃,一晃就不见了,吓得她病了好几天。秀香自己也怯生生地点头,用手捂着胸口,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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