幺爷爷的话,像一把生锈的钥匙,插进我心里那把沉重的锁,拧动了,却没完全打开。
而锁芯里咔哒作响,是“花玉嫂”、“货郎”、“红头绳”和“冤”字碰撞的声音。
井里的邪物,是花玉嫂的怨灵。
它认错了我,因为我和那个骗了她的“货郎”或“张抠田”,在某些它执念的点上,产生了重叠?是我找娘的疯魔,像极了它当年无望的等待?还是我身上,有什么东西散发出了类似“骗子”的气息?
那截至死攥着的红头绳,成了它怨念的象征,也成了井边枯枝上那抹诡异的暗红。
回到家,天已擦黑。
爹在给猪喂猪食,还有给老黄牯添草。望梁则在灶前忙,火苗映得屋子里通红。灶上的炒菜声叮当响,望梁握着的铲子上下翻飞。看见我进来,望梁瞟了我一眼。我没作声,径直走进里屋,把自己摔在硬板床上。
累。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累,还掺着冰冷的后怕。
那井边的暗红,像颗定时炸弹,绑在我眼皮底下,一闭眼就露出来。花玉嫂的怨灵,把它留在那里,像猎人设下的陷阱,又像是一个……要挟?或者说,是一个它无法说出口的诉求?
“承诺……骗子……”
它要的,也许不单单是找一个替身来报复。那红布条,是不是在暗示它未了的执念——那截它到死都攥着的红头绳?它是不是想拿回属于它的东西?或者,它想通过这红布,揭示当年的真相?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就像荒草见了春雨,在我心里疯长。
一夜辗转。天快亮时,我才迷糊睡着,却陷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。梦里,我又站在那口井边,井水不是黑的,而是浑浊的血黄色,咕嘟咕嘟冒着泡。花玉嫂(还是杨二妞的脸)从井水里缓缓浮上来,浑身湿透,脸色惨白,唯独手里紧紧攥着一截鲜红欲滴的头绳。她不是冲我嘶吼,而是哀戚地看着我,把那只攥着头绳的手,缓缓伸向我,嘴唇翕动,没有声音,但一个意念直接跳进我脑子:
“……拿回来……把我的……拿回来……”
我猛地惊醒,坐起身,冷汗浸透了单衣。窗外,天刚蒙蒙亮。
掌心的烙印隐隐发热。怀里,疑似娘的针线包也带着一丝温意。
拿回来?拿回什么?红头绳?可那东西不是随着她下葬了吗?难道……井里还有?
或者,它说的“拿回来”,是指别的?清白?名誉?那条被骗走的命?
我的心怦怦直跳。一个大胆的,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,攫住了我。我要再下一次井!不是像上次那样被动地被攻击,而是主动下去,看个究竟!那红布条是饵,我就去咬这个饵!我要看看,井底除了怨灵,到底还藏着什么!花玉嫂的怨念,和娘的失踪,会不会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,有着一丝半缕的联系?
这个念头让我浑身战栗,一半是恐惧,一半是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。
我知道这有多危险。成海哥和幺爷爷的警告言犹在耳。但娘的顶针和八字还在它手里,像一根绳子拴着我。而且,如果我退缩,这井里的秘密,或许就永远石沉井底,娘的线索,也可能就此断绝。
一整天,我都心神不宁。帮着望梁砍猪草时,差点砍到手指。爹看我脸色不对,难得地用手势问我是不是不舒服。我摇摇头,比划说没事,就是没睡好。
我开始偷偷做准备。
一把结实的麻绳,磨得锋利的斧头别在腰后,还有一小包干辣椒粉(老辈人说邪祟怕这个)。最重要的,是那把刻着神秘纹路的牛角梳,和那份油布地图。我把它们贴身藏好。
我又去了一趟幺爷爷家。
没问井的事,只是比划着问他,以前捞井淹死的人时,井底下除了水,还有啥特别的东西没有?比如,石头缝里会不会卡着东西?
幺爷爷狐疑地看我一眼。
摇摇头。
又比划说:“井底下能有个啥?除了淤泥就是烂石头。哦,对了,桥洞娅那井,听说早年水旺的时候,井壁半腰好像有个凹陷,像个小坎坎,也不知道是天然的还是以前打井时凿的,很多年没水,估计早被淤泥堵死了。你问这干啥?”
我心里一动,脸上却不动声色,比划说就是好奇。井壁上的凹陷?会不会……
时机要选好。不能在晚上去,邪气太重。得选个阳气旺的时辰。正午?但正午井里也未必有光。最后,我决定在第二天下午,日头偏西但光线明亮的时候去。这个时候,天地阳气未散,井底或许能借到一点微光。
出发前,我对着墙上娘那张模糊的照片,看了好久。心里默默地说:娘,等我。我一定把事弄清楚。
第二天下午,爹和望梁都去坡上干活了,我揣好东西,深吸一口气,再次走向桥洞娅。
越是靠近,心里越是发毛。
四周静得可怕,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。那口井,依旧像一块丑陋的伤疤,嵌在荒草丛中。井口枯枝上那抹暗红,在下午的光线下,红得更加刺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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