干这些的时候,我特别小心,怕爹和望梁看到。
一天下午,天气闷热。望梁在屋檐下打瞌睡,爹不知道去哪了。我撑着扁担,慢慢挪到堂屋门口。
成海哥那句话,这些天老在我脑子里打转——“有些事,命里没有,强求不得。”
真的是强求吗?如果我不去求,不去找,娘就真的回不来了吗?那个留下血书求救的人,就活该困死在山洞里吗?
我不知道。我只知道,躺在这里等,比杀了我还难受。
就在我盯着院子里被太阳晒得发白的泥地发呆时,院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了。
是寨子里的老贵叔。他单肩挎着个背篓,背篓里有几个毛桃,慢吞吞地走进来。
“望梁,还开(方言,打的意思)瞌睡啊?”老贵叔笑着走向望梁。望梁被惊醒,赶紧迷糊地站起来,本能地唤老贵叔进家里坐。
“你二哥好点没有?”老贵叔语重心长地问。
“好点了!”望梁回答。
“在家的嘛!让我进去看看。”老贵叔一边说着,一边把背篓放在屋檐下的石墩上。
“你,胆真大啊。”他用手先指了指我,然后指了指他自己的肚子,又指了指天。我明白了,他是说我胆真大。
我“阿土”一下,一脸苦笑地对着老贵叔。
我没有再“阿土”,而是把目光注视着老贵叔,老贵叔可能明白我想知道些什么,于是向我打起了手势。
“那井……邪性。里头不干净。你幺爷爷跟你说了吧?花玉嫂的事。”
我点点头。
“唉,都是命。”
老贵叔长叹一声,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,望向远处。
接着,又打起手势。
“那女的,是冤。不过啊,这世上冤死的人多了,哪能个个都变成厉鬼缠人?我估摸着啊……那井底下,怕是不止花玉嫂一个。”
我心里猛地一跳,满脸沉重地看着他。
老贵叔继续用手势给我讲述那口井:“那地方,邪门得很。早年……好像还有人往里扔过东西。”
“扔东西?”
我抬起疼痛难忍的手,艰难地比划起来。
老贵叔看着我满脸的疑惑,咂咂嘴,继续“手舞足蹈”:“我也是听你爷辈那辈人讲的,不知真假。说早些年兵荒马乱的时候,寨子里不太平,有些人……有些见不得光的东西,处理不掉,就往井里、洞里或隐秘地方扔,那井深,且还连着许多地方呢。那口井下的阴河,就是连着老爬洞的,我们这山里的洞,哪个不是四通八达的。就是我们六几年开凿的新水井,也通着老爬洞······”
“见不得光的东西?”老贵叔的这句话有种让我茅塞顿开的感觉。
我呼吸急促。见不得光的东西?是尸体?还是……别的?
老贵叔不再往下说了,用手势表达完上面一大通话,像累了似的,胡乱摆了摆手:“陈年烂谷子的事,不说也罢,不说也罢。你好好养伤,别瞎想,也别再去那鬼地方了。”
他站起身,习惯性地左右拍拍,细心地看了一眼我肿胀的脚,用缓慢的手势和严肃的表情:“你这脚,得养。山里湿气重,落下病根,一辈子的事。”
说完,他斜挎着背篓,回自家屋里去了。
“不止花玉嫂一个?见不得光的东西?”我的思绪在老贵叔的背影消失后再次沉重起来。
井壁石龛里那个油布包……顶针和血书……它们的主人,是不是也是被“扔”进去的“东西”之一?他和花玉嫂,是什么关系?为什么要把线索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?他最后……是死是活?亦或是被水从别的山洞冲来的?
那个“救”字,是什么意思?
夜里,我又做梦了。
不再是井里惨白的鬼脸和黑发。梦里是一片漆黑,只有掌心那个烙印在发着微弱的光,照着脚下崎岖不平的路。我在爬一座山,山很高,很陡,我怎么也爬不到顶。怀里揣着的顶针和碎布,烫得我胸口发疼。那个“救”字,一直在前面飘,我却怎么也追不上。
醒来时,天还没亮,脚踝和手掌的伤处,一跳一跳地疼。
我必须弄明白,这一系列的疑问,必须弄明白,这些疑问,和我在苦苦寻找的失踪的娘有没有关。
天快亮的时候,我悄悄从床上爬起来。
脚落地时,还是疼,但已经能勉强支撑着走路。我撑着扁担,挪到窗边。远处,山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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