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李老四那间透着仙风道骨的木屋出来,我右手揣在衣兜里,紧紧捂着那个小葫芦瓢。
里面药膏辛辣刺鼻的气味,隔着葫芦瓢和衣兜,都能闻到。那气味像一根根细针,往我嗅觉扎,反倒让我清醒起来。
我的左手则一直攥着娘那块旧手帕。
李老四最后那几句话,还有他脸上那种古怪又复杂的表情,在我脑子里翻来覆去浮现——
“顺着你心里那根‘线’找……”
“你娘……恐怕不是一般人。”
“她当年,说不定也碰到过类似的东西……”
线!又是“线”。
可这“线”到底是个啥?咋个“顺”法?
我茫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,脚踝的疼和右臂的麻痹交织着,让每一步都走得费劲、吃力。
我没有直接回家,走到寨口的岔路时,我朝着回水湾所在方向的那条路走去。走没多远,我下意识地停住,朝那方向望了一眼。山坳深深,林木掩映,什么也看不见,可那股冰冷的、带着淤泥腐烂气味的寒意,好像顺着风又飘了过来,让我打了个寒颤。
不能再去那里了。至少现在不能。
我停下脚步,李老四的话又再次叩击心扉:药只能缓一时,救不了根本。剩下的看我自个的造化。
我的造化?我一个又聋又哑、连字都认不全几个的山里人,能有啥造化?
走到另一边的村口红籽籽树下,我瘫坐下去。
太阳虽然很大,可我心里头一片冰凉。我低头,看着自己摊开的左手——掌心结着厚茧,指节粗大。要用这只手,去握住那根虚无缥缈的“线”,去把不知道消失在何处的娘,拽回来,谈何容易。
细细想来,简直是痴人说梦。
我烦躁地闭上眼,把脸埋进膝盖。
这时,右臂又开始传来那种细微的、令人心慌的麻痹感,掌心的烙印处,也隐隐传来冰凉的刺痒,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。
可能是在长!这个念头又撞进脑海。
我立即掏出那个小葫芦瓢,颤抖着,小心翼翼地揭开盖。那股混合了苦、辛、腥的怪味,一股涌来。我伸出左手食指,轻轻刮了米粒大小的一点,然后,深吸一口气,卷起袖子,将那一点药膏,朝着烙印最中心、那个“点”的位置,慢慢按了下去。
当按下去的刹那——
“嗤!”
一种极其轻微、但清晰无比的像发出声音的感觉,从我掌心传来!那感觉就像烧红的铁块突然放进冷水里!
紧接着,一股尖锐到无法形容的剧痛,从那个“点”轰然漫开!那不是皮肉的疼,是直接钻进骨头缝、刺进脑髓深处的疼!我“阿土阿土”地惨叫出声,眼前瞬间一片血红,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猛仰,后脑勺重重磕在红籽籽树干上,磕得金星直冒。耳朵里则嗡嗡震动,仿佛有千百面破锣在敲打!
“呃……嗬嗬……”
我的右手五指死死抠进泥土里,左手则无意识地、用尽全身力气攥紧怀里那块旧手帕。
难受!太难受了!比以往任何一次灼痛、刺痒都要难受百倍!李老四没告诉我会这么难受!
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被这剧痛撕碎的时候。
那肆虐的痛楚忽然如潮水般退去,或者说骤然转化成了另一种极其古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。
冰冷。
一种沁入骨髓、仿佛连灵魂都要冻住的冰冷。
以那个“点”为中心,迅速向整条右臂蔓延。
当右臂的颤抖和麻痹感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僵硬,整条胳膊瞬间像变成了冰雕。
可在这极度的冰冷和僵硬中,我的意识,却诡异地变得异常清晰、冷静,甚至……敏锐。
风声,树叶的沙沙声,远处寨子里隐约的鸡鸣狗吠……这些我平时完全“听”不见的声音,此刻却以一种震颤的波纹形式,无比清晰地“映”在我的感知里。我能“感觉”到阳光照在皮肤上的热度细微的差别,能“分辨”出空气中飘来的泥土、草木、甚至远处人家炊烟的不同气息。
更诡异的是。
我“看”向自己紧攥着娘手帕的左手时,那块粗布的旧手帕,在我此刻异常清晰的感知中,似乎罩上了一层极淡的、几乎看不见的、朦朦胧胧的白光。那光很弱,很柔和,和我掌心的漆黑狰狞截然不同。而且,握着它的左手手心,传来一丝微弱的、但持续不断的暖意,正顽强地抵御着右臂传来的冰冷。
这……这就是李老四说的“刺”它一下,让我“缓口气”、“清醒点”?
这感觉太怪了,怪得让人恐惧。
我尝试动了一下右臂,像在挪动一根冻僵的木头,没啥感觉。但能看到勉强可以活动了。
我低头,看向掌心。药膏已经不见了,似乎被吸收了。而那个漆黑的烙印中心,那个“点”的位置,颜色似乎微微黯淡了一点,不像之前那样黑得发亮。但周围蔓延的纹路,似乎因为刚才的刺激,颜色更深,搏动的感觉更明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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