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全屋的窗户装了防弹玻璃,隔音也好得出奇。外面的世界成了默片,只有光影流动,听不见半点市声。
每天准时有人送饭,营养均衡,味道像嚼蜡。医生定期来换药,手法专业,眼神像看一件需要维护的器械。那个自称李督察助手的西装男——让我叫他阿文——每周来一次,不痛不痒问几句,更像是在确认我这件“资产”还没损坏或者发疯。
我成了笼中鸟。一只被拔了尖牙利爪,还得按时进食保持体面的鸟。
他们给了我一个新身份:张伟,某跨境贸易公司安全顾问。听上去人模狗样。公司地址我去过一次,在中环一栋光鲜亮丽的写字楼里,有个小小的办公室,桌上电脑崭新,一尘不染,屁用没有。就是个摆设。
“安保顾问”的工作内容?看内部安全手册,参加线上培训,然后…没了。每月银行卡会准时打进一笔不算少的新水,买我这份“安静”。
我试着打听过外面的事。洪门散了,这是明面上的说法。几个残余堂口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“港岛商贸联谊会”收编,干些物流、保安、娱乐场所管理的活儿,规规矩矩,合法纳税。带头的是个以前名不见经传的中年人,听说很会来事,跟各方面关系都处得不错。
是个人都知道,那不过是换了个壳子,背后牵线的是谁,不言而喻。
刀疤还躺在医院,情况稳定了,但下半辈子离不开轮椅。黄毛…没了消息。其他弟兄,散的散,抓的抓,投靠新主的投靠新主。
一个时代,就这么轻飘飘地翻篇了。像黑板擦抹掉粉笔字,干净利落,不留痕迹。
我整天待在安全屋里,对着那扇打不开的窗,有时一坐就是一天。脑子里像过电影,那些血与火的日子,那些活生生的人,最后都化成了档案袋里几页冰冷的纸,成了别人嘴里一句“必要的代价”。
真他妈操蛋。
偶尔,阿文会“不经意”地透露点“消息”。比如陆志廉的案子结了,定性为“因公殉职”,开了追悼会,风光大葬。比如王警官的失踪,成了悬案,卷宗被封存。比如昂船洲船厂爆炸,最终报告是废弃化学品泄漏引发的意外。
他们把一切都抹平了,刷上了一层光鲜的、没有皱纹的油漆。
我甚至开始怀疑,那场惊天动地的厮杀,刑天,陆志廉,那些死去的人,是不是真的存在过?还是我他妈做了场漫长又血腥的噩梦?
直到那天晚上。
我像往常一样,毫无睡意地对着窗户发呆。安全屋里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。这东西除了阿文,没人会打。
我接起来,没说话。
电话那头,也不是阿文的声音。是一个被严重干扰、失真得厉害的电子音,断断续续,像是从极遥远或者极深处传来。
“…名册…备份…不止一份…”
就这几个字,重复了两遍,然后咔哒一声,断了。
我握着听筒,站在原地,浑身血液像是瞬间冻住,又猛地沸腾!
名册备份?!不止一份?!
谁打来的?!什么意思?!
我立刻回拨过去,只有忙音。我疯狂检查电话机,找不到任何异常。打给阿文,他语气如常,说可能是线路串音,让我不必在意。
放屁!绝对是冲我来的!
那一夜,我彻底失眠。那个电子音像鬼魂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。
名册有备份?在哪里?谁手里?他想干什么?
保安局知道吗?李督察知道吗?如果他们知道,那这个电话就是警告?如果他们不知道…那这潭水,比我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!
接下来的几天,风平浪静。阿文依旧每周来点卯,医生依旧来换药。但我能感觉到,空气里绷紧了一根看不见的弦。
我开始仔细观察每一个进来的人,试图从他们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里找到破绽。我开始回忆每一个细节,从拿到名册,到被陆志廉追杀,再到保安局介入…有什么地方被我忽略了?
备份…如果真有备份,最可能在哪里?
刑天?他那么狡诈,会不会留后手?但他死了。
陆志廉?他抢走核心,志在必得,不像有备份的样子。他也死了。
林师傅?他守着名册那么多年…会不会…
福伯!那个临死前送出消息的老头!他懂通讯,能复制数据!会不会是他?!
但他也死了。
陈子豪!他知道多少?他现在在哪?
我迫切地想联系陈子豪。但我们被完全隔离开,根本不知道对方在哪。
又过了几天,相安无事。我几乎要以为那个电话真的只是个恶作剧或者意外。
直到一次例行“体检”。
来的不是平时那个冷漠的男医生,换了个女的。戴着口罩,帽子压得很低,露出一双很平静的眼睛。手法没什么不同,量血压,听心肺,检查伤口愈合。
就在她低头记录数据时,极其轻微地,几乎只是嘴唇动了动,我听到一句话:
“城寨…老地方…子时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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