全民审判,无处遁形。线上与线下的界限变得模糊,恶意如同粘稠的沥青,从虚拟世界溢出,污染了现实空气。
林薇所在的济南病房,虽然物理上仍旧隔绝,山鹰也严格执行着信息过滤,但网络上的腥风血雨早已无孔不入。那种被全世界抛弃、被无数人唾骂的可怕想象,以及家人被牵连的深切愧疚与愤怒,如同梦魇般纠缠着她。她开始持续性的失眠,食欲几乎断绝,咳嗽愈发剧烈,每一次闭眼,仿佛都能看到无数张扭曲变形、充满憎恨的嘴巴在对着她无声地咆哮。她对手机提示音产生了恐惧,对敲门声条件反射般地心惊肉跳,甚至护士例行查房时温和的问候,都能让她惊得一颤。
一种巨大的、几乎要将她脊椎压断的孤独感和恐惧感,如同冰冷的海水,彻底淹没了她。众筹成功带来的那点微光与人间温暖,在这场针对她作为一个“人”的全部存在价值的毁灭性打击面前,显得如此渺小、如此不堪一击。
她蜷缩在病床上,用被子死死蒙住头,身体因压抑的哽咽和无法控制的咳嗽而剧烈颤抖。那个在商场上冷静果决、面对投毒威胁都未曾退缩的林薇,在这一刻,被这种无形却无处不在、旨在从根本上瓦解人格的极端暴力,彻底击垮了防线。
深深的自我怀疑,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,越收越紧。
“是不是…从一开始就错了?”
“为了一个看似虚无缥缈的理想,赌上自己的一切,尊严、隐私、甚至父母的安宁…真的值得吗?”
“如果当初…当初接受了程磊的条件,是不是就不会把所有人都拖进这地狱般的境地?是不是就能…保全一些东西?”
绝望的阴云笼罩了她,几乎要吞噬最后一丝意识。“放弃吧…也许真的斗不过的…从一开始就不该坚持…”她在被子里发出模糊不清的、带着哭腔的呓语,意志力濒临崩溃的边缘。
就在她意识涣散、即将被彻底击垮的至暗时刻,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。进来的不是医生,也不是护士。
是她的母亲。
林母提着一个熟悉的保温桶,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深切担忧和长途跋涉的疲惫,显然是得知消息后,从苏城不顾一切匆忙赶来的。看到女儿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,瑟瑟发抖,仿佛一只受惊过度、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兽,她的眼圈瞬间红了,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。
“薇薇…”林母的声音带着哽咽,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。
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,林薇猛地一颤,像是被烫到一样,从被子里探出那张苍白如纸、布满泪痕和冷汗的脸。“妈…你怎么来了…”她的声音嘶哑脆弱得如同呓语,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慌和愧疚。
“我怎么能不来?出了天大的事了…”林母放下保温桶,在床边坐下,心疼无比地用手抚摸着女儿汗湿的额发,“拼命打你电话都不接,信息也不回,Sofia那孩子偷偷告诉我你不太好…我跟你爸都快急疯了!你爸本来死活也要一起来,偏偏厂子里突然来了几个税务局的人,说是‘例行检查’,问得特别细,还翻旧账,他根本脱不开身…”
连父母的平静生活也终究被彻底打破,甚至受到了实质性的骚扰!林薇的心像是被冰冷的锥子狠狠刺穿,痛得几乎痉挛。“妈…对不起…都是我不好…连累你们了…”她的眼泪再次决堤,汹涌而出,除了道歉,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
“傻孩子!胡说什么!什么连累不连累!”林母用力抹了一把夺眶而出的眼泪,语气却异常坚定,甚至带着一种农村妇女特有的泼辣和韧性,“外面那些杀千刀的胡说八道,妈一个字都不信!我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的人,我当妈的心里跟明镜似的!你就是心太实,想着做好事,才被那些天打雷劈的坏人这么欺负!”
她打开保温桶,里面是熬得金黄喷香、撇尽了浮油的鸡汤:“别想那些了!来,先把这个喝了。天塌下来,也得先把饭吃踏实了!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!”
看着母亲强装镇定却难掩红肿的双眼,感受着那碗汤传递过来的、最原始最质朴的家的温暖与信任,林薇冰冷绝望的心湖,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,滋滋作响地蒸发着寒意,腾起一片酸涩的暖雾。家人的无条件信任和支持,在这举世皆敌的时刻,成了她唯一且最后的精神避难所。
她接过汤碗,眼泪大颗大颗地、无声地滴落进澄澈的汤水里。
就在这时,被她扔在枕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,震动了一下。是Sofia发来的一条长长的语音消息。林薇手指颤抖地点开。
然而,里面传出的,却不是Sofia的声音,而是一个个被精心剪辑在一起的、陌生却充满了真诚与力量的语音片段:
“林总您好!我是‘时光剪影’那老不死的陈建国!网上那些放狗屁的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!我们这帮老哥们儿都撑你!你是好样的!咱不跟畜生一般见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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