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那日白暮加入,一行人,便从两人,变成了三人。
气氛,也因此变得有些古怪。
赢玄与白暮,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少年。一个,是身负血海深仇、却依旧怀揣着“为万世开太平”之宏愿的亡国皇子。另一个,则是被乱世碾碎了所有温情、只剩下复仇本能的孤狼。
两人之间,因为那份共通的、对赵人的仇恨,而有了一种微妙的联系。但更多的,是沉默。
赢玄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眼神比刀子还冷的同龄人相处。而白暮,则像一只警惕的刺猬,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壳里,不让任何人靠近。
吴长生,则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。吴长生走在最前,步履从容,既不主动与两人搭话,也不去调和两人之间那尴尬的气氛。吴长生只是,安静地走着,仿佛一个真正的、只是顺路搭伴的过客。
这日,夜幕降临。
三人在一处背风的山坳里,生起了一堆篝火。
火光跳跃,映着三张年轻,却各怀心事的脸。
赢玄在擦拭自己的长剑,动作一丝不苟。白暮则抱着膝,坐在离火堆最远、也最黑暗的角落,手中,正用一块锋利的石片,打磨着那柄从山匪手中缴获的、满是豁口的短刀。
吴长生往火堆里,添了一根枯枝,看着那火星“噼啪”作响,终于,打破了这份沉默。
“白暮。”
吴长生开口,声音不大,却让那个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,身体猛地一僵。
白暮抬起头,用那双狼崽般的眼睛,望向吴长生。
“你的刀,使得不错。”吴长生平静地说道。
白暮没有说话,只是握着短刀的手,紧了紧。
吴长生的目光,又转向了赢玄。
“赢玄,你的剑,也够快。”
赢玄擦拭长剑的动作,停了下来,抬头看向吴长生。
吴长生看着两个少年,缓缓说道:“但,都还不够。”
吴长生的目光,最终,落在了角落里的白暮身上。
“白暮,我问你,你为何想报仇?”
这个问题,仿佛触动了白暮心中的某根弦。白暮的眼神,瞬间变得赤红,充满了刻骨的恨意。
“他们杀了我爹娘,我就要杀了他们。”白暮的声音,沙哑,且冰冷,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,像是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道理。
吴长生缓缓地摇了摇头。
“这不是报仇。”吴长生说道,“这是匹夫之怒,是野兽的本能。不是为将之志。”
“为将之志?”白暮的眼中,露出了讥诮与不解,“我只想杀了那些赵国杂碎,没想过当什么将军。”
“你会当的。”吴长生的语气,不容置疑,“而且,你会成为这天下,最锋利的一杆枪,最坚固的一面盾。”
吴长生看着白暮,继续说道:“为将者,手中握着的,不是仇恨。仇恨,只会让你失去判断,让你变成一头只知道冲杀的野兽。一个将军手中真正握着的,是身后那千千万万个,像你爹娘一样,手无寸铁的百姓的性命。”
白暮的身子,微微一颤。
“你的刀,”吴长生伸出一根手指,指向白暮手中的那柄破烂短刀,“它的意义,不是为了杀戮,而是为了守护。”
“是为了守护你身后,那些你不认识的张三李四,守护他们的屋檐,守护他们的田地,守护他们的妻儿,让他们,不必再经历你所经历的痛苦,不必再像你一样,连为父母收尸,都做不到。”
这番话,像一柄重锤,狠狠地砸在了白暮的心上。白暮想起了那个血色的黄昏,想起了倒在血泊中的父母,想起了自己像野狗一样,在乱葬岗里刨食的日子。
白暮的呼吸,变得粗重起来。
吴长生看着白暮的反应,知道这颗种子,已经种下了。
“所以,白暮,你要记住。”吴长生的声音,变得郑重了起来,“为将者,当以‘有情’之心,带‘有情’之兵,去打那‘无情’之仗。”
“你要爱你的兵,如爱你的手足,他们,才会在最危险的时候,心甘情愿地,为你挡住那致命的一刀。”
“你要爱你要守护的百姓,如爱你的父母,你,才能在每一次挥刀的时候,都清楚地知道,自己为何而战。”
“这,便是你的第一堂课。”
白暮低着头,沉默了很久,很久。篝火的光,在他那张年轻的脸上,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。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许久之后,白暮才缓缓抬起头,再次看向吴长生,眼神中的那股冰冷的、只为复仇的狠厉,似乎,少了一些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为复杂、也更为沉重的东西。
讲完了白暮,吴长生的目光,转向了赢玄。
“殿下。”
“先生,学生在。”赢玄立刻坐直了身子。
“我再问你,你又为何,想复国?”
赢玄没有丝毫犹豫,将那日在山谷中,对吴长生说过的话,再次,一字不差地,复述了一遍。
“为结束这百年乱世,为我神州万民,开万世之太平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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