孙悟空的突然出现，以及那冰冷彻骨的质问，如同在死水般的采石场内投下了一块巨石。

所有劳作的僧人都停下了动作，麻木的眼神中第一次有了别的色彩——惊疑，恐惧，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的……期盼。那攥住鞭梢的毛手，那挺拔的身影，那敢于直面监工的气势，都与他们长久以来所忍受的绝望截然不同。

那监工手腕剧痛，又惊又怒，色厉内荏地吼道：“哪来的毛脸雷公！敢在车迟国撒野？！快松开！不然道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！”

孙悟空手指微微用力，那浸过油的坚韧皮鞭竟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嘎吱”声，仿佛随时会断裂。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：“道爷？就凭你这抽打老弱的本事，也配称‘爷’？”

“你！”监工气得满脸通红，却挣脱不得，只得朝着远处那几个华服道士嘶声喊道：“仙长！仙长！有人闹事！”

远处的几名道士早已注意到这边的动静，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，为首一名身着紫色云纹道袍、面容倨傲、留着三缕长髯的道人，手持拂尘，缓步走了过来。他身后跟着的几名道士，个个眼神凌厉，气息沉凝，显然并非寻常角色。

紫袍道人目光如电，先是在孙悟空那与众不同的形貌上扫过，尤其是在那双金光隐现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，但随即又被浓烈的优越感和不屑所取代。他并未理会孙悟空，反而先看向那监工，呵斥道：“废物！连几个苦役都看管不住，要你何用？！”

那监工吓得一哆嗦，连手腕的疼痛都忘了，连声道：“鹿力仙长恕罪！是这妖猴突然闯入……”

“妖猴？”被称作鹿力仙长的紫袍道人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孙悟空，拂尘一摆，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，“你是何方妖孽，竟敢在我车迟国境内，阻拦官差，滋扰法场？”

孙悟空松开鞭梢，那监工如蒙大赦，连滚爬爬地退到一旁。孙悟空拍了拍手，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，这才抬眼看向鹿力仙长，火眼金睛中毫无惧色，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：

“官差？法场？”他指了指周围那些戴着镣铐、遍体鳞伤的僧人，“俺老孙只看见一群手无寸铁的和尚，被你们当作牲口驱使殴打。这就是你们车迟国的‘法’？”

鹿力仙长面色一沉，冷声道：“哼，无知妖孽！你懂什么？此乃我国国策！这些僧人不事生产，妄谈空寂，蛊惑民心，耗费钱粮！若非三位国师慈悲，早该将他们尽数诛灭！如今留其性命，令其劳作赎罪，已是天大的恩典！”

“三位国师？”孙悟空挑眉。

一旁惊魂未定的猪八戒忍不住插嘴道：“可是那虎力、鹿力、羊力三位大仙？”

鹿力仙长傲然道：“既然知道三位国师威名，还敢在此放肆？速速退去，否则，休怪贫道代国师行法，将你这妖猴一并拿下，充作苦役！”

唐僧此时也已走上前来，强压着心中的悲愤，合十行礼道：“阿弥陀佛！贫僧乃东土大唐驾下，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和尚。路过宝地，见此惨状，于心不忍。敢问仙长，佛法慈悲，普度众生，何以在此竟成罪过？如此对待僧众，岂不有伤天和？”

“天和？”鹿力仙长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，嗤笑道，“和尚，你口中的‘天’，早已变了！在我车迟国，只尊三清，只敬道法！尔等佛门异端，巧言惑众，才是真正的有伤‘天和’！三位国师已求得圣旨，灭佛崇道，此乃顺应天命！尔等若是识相，速速倒换关文离去，若敢多言，便与这些罪僧同罪！”

他话语中的霸道与对佛门的蔑视，让唐僧气得浑身发抖，却一时语塞。

孙悟空却听得眼中冷光更盛。他不再与这道士争辩佛道高低，而是直接抓住了核心问题：“俺老孙不管你们尊谁敬谁。只问一句，将这些僧人贬为奴隶，是你们那三位国师的主意？”

鹿力仙长昂首道：“正是！三位国师神通广大，能呼风唤雨，指水为油，点石成金，乃我车迟国护国真仙！他们的法旨，便是天命！”

“好一个天命！”孙悟空冷笑一声，那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杀意，“俺老孙倒想会会你们这三位‘真仙’，看看他们的脖子，有没有俺老孙的金箍棒硬！”

森然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，周围的温度仿佛都骤然降低。鹿力仙长和他身后的几名道士脸色都是一变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，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法器。他们能感觉到，这妖猴绝非易与之辈！

“狂妄妖猴！竟敢亵渎国师！”鹿力仙长厉声喝道，手中拂尘扬起，隐隐有风雷之声涌动，“看来今日不给你些教训，你不知天高地厚！”

眼看冲突一触即发，唐僧急忙拦住孙悟空面前：“悟空！不可造次！我等是客，岂能主动寻衅！”

他又转向鹿力仙长，恳切道：“仙长息怒！我等只为倒换关文，即刻便走。只是恳请仙长，看在众生平等的份上，能否……能否对这些僧众，稍加宽待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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