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唐僧师徒过了莫家庄院那“四圣试禅心”的一难,猪八戒被那黎山老母化身的贾氏妇人绑在树上,吹了半夜的西风,冻得鼻头通红,连打了七八道喷嚏,待悟空解了绳索,他虽仍梗着脖子嘟囔“老猪不过是贪嘴些、动心些,怎就遭这等罪”,却也不敢再提“散伙回高老庄”的话,只把那点馋意与惫懒,都化作行路时的碎碎念。一行人重整行装,继续西行。
彼时正是深秋,西去的路越走越偏,离了人烟,入了荒岭。但见那天地间一派肃杀:野菊凝霜色,瓣瓣金黄沾着白霜,在风里簌簌抖落;寒烟锁远林,墨色的林木连绵起伏,烟岚如丝如缕,缠在枝桠间;征雁排空去,一行雁影唳鸣着往南,翅尖划破灰蒙的天;蹄声碎客心,白龙马的蹄子踏在碎石路上,嗒嗒声响,敲得人心头添了几分羁旅的愁。
一连数日,眼底皆是荒山野岭,并无半户人家。孙悟空依旧是那副模样,金箍棒缩成尺许长短,握在手里掂来掂去,在前头开路,逢着荆棘便一棒扫开,遇着山涧便探身搭桥,火眼金睛时不时往四下扫,但凡有半分妖气,都逃不过他的眼。沙和尚挑着重重的行李,一步一个脚印,稳当得像座移动的山,偶尔见八戒落了后,便闷声提醒一句“二师兄,莫落远了,师父跟前需有人照应”。白龙马通人性,晓得唐僧久坐鞍鞒乏累,行得极缓,四蹄踏在软草上,几乎不闻声响。唯有猪八戒,肚皮饿得咕咕叫,走几步便回头张望,嘴里念念有词:“早知那庄院的筵席是假的,老猪也该抢两个馒头垫垫肚,如今倒好,连口热粥都摸不着,这西行的路,莫不是要把老猪饿成皮包骨?”
唐僧坐在马上,听得八戒聒噪,却也不恼,只合掌叹道:“八戒,出家人以清修为本,饥寒亦是修行。你既随我西行,当戒贪嗔痴念,莫要总记挂着口腹之欲。”
八戒撇撇嘴,不敢顶撞师父,只凑到悟空身边,扯着他的虎皮裙道:“大师兄,你神通广大,就不能变些斋饭出来?哪怕是几个野果,也解解老猪的馋啊。”
悟空回头瞪他一眼,金箍棒往地上一顿,道:“你这夯货,师父的话当耳旁风?这荒山野岭的,便是有野果,也得自己去寻,老孙又不是你的厨娘,还能把饭送到你嘴边?再啰嗦,老孙就把你那耳朵揪下来,塞些草进去,省得听你聒噪!”
八戒缩了缩脖子,不敢再言,却仍不死心,走几步便扒拉一下路边的草,指望能寻着些可吃的野物,只是这深秋的荒岭,草木大多枯黄,哪里有什么吃食。
这一日,天刚过巳时,师徒一行正行间,忽觉周遭的风息变了。先前的风带着秋的燥意,刮在脸上生疼,此刻却陡然拂来一阵温润的风,夹着草木的清芬,还有几分若有若无的灵气,不似凡间所有。唐僧掀了掀垂在额前的僧帽,抬眼望去,只见前方数十里外,山峦叠翠,青嶂如屏,烟霞似练,绕着山巅缠缠绕绕,那一股浓郁的灵秀之气,竟如活物般,从山峦间漫溢出来,直往人鼻息里钻。
唐僧在马上精神一振,抬手遥指那片山峦,赞道:“徒弟们,你看那山光水色,草木皆含灵气,定是有修真炼道之所。我等行路半日,也乏了,不如往那处去,一来化些斋饭,填填肚子,二来也问个路程,免得走了岔路。”
悟空闻言,将金箍棒往肩头一扛,运起火眼金睛,眯着眼望过去。那火眼金睛本是在八卦炉中炼就,能辨妖邪,识本源,一眼便看穿了那层烟霞的遮掩——山坳里立着一座偌大的观宇,青瓦红墙,飞檐翘角,檐下挂着的铜铃隐在祥云里,虽听不见声响,却能瞧见那铃身刻着的道纹流转。观前有两株合抱粗的桂树,枝繁叶茂,即便深秋,也不见半片枯叶。门楣之上,一块黑檀木牌匾,上书三个鎏金大字,正是“五庄观”。
悟空心中一动,依稀记起当年在花果山与老猴们闲谈时,曾听过这“五庄观”的名头,说那观主是地仙之祖,号镇元子,极是厉害,只是他当年一心求道,后来又闹了天宫,便也没将这传闻放在心上。此刻见了这观宇,他只觉那股灵气里,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,却也不甚在意,只回头冲唐僧笑道:“师父好眼力!前方确是个修道的好去处,观名五庄观,瞧着不是凡俗之地,且让老孙前去叫门,讨些斋饭来!”
说罢,他便要提步上前,金箍棒刚要往地上一点,借势纵起,忽听得半空中传来一阵清越的鹤唳——那唳声清婉,不似凡间野鹤的粗嘎,倒像是仙宫养的灵鹤,一声接着一声,穿云裂帛。
师徒几人皆是一愣,抬头望去,只见数只丹顶白鹤,翅展丈余,白羽如雪,红冠似火,盘旋在半空,引着七道祥云,自天际缓缓落下。那祥云色呈淡紫,裹着一层薄薄的瑞霭,落地时不沾半分尘土,恰好拦在师徒一行与五庄观之间的山道上。
祥云散去,露出七位道人的身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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