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太监的靴底刚踏出县衙大门,就被刘飞拦在了院心。秋日的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落在刘飞攥紧的拳头上,那拳头里,是一卷被汗水浸湿的缴获清单,边角已经被捏得发皱。
“公公留步。”刘飞的声音很沉,听不出情绪,却让王太监刚抬起的脚硬生生顿住。他回头,三角眼里满是不耐:“刘飞,你还想做什么?莫非真要谋反不成?”
“谋反不敢当。”刘飞侧身让开一条路,路的尽头,几个士兵正抬着一捆残破的旗帜往院里走,那是从联军营地里缴获的,有血刀门的黑旗,有狼牙洞的狼头旗,还有几面绣着“明”字的明军溃兵旗帜,每一面都沾满了血污,有的被震天雷炸出了窟窿,有的被箭矢穿得像筛子。“只是想让公公看看,我们守的是什么,打的是谁。”
旗帜被平铺在院心的石板地上,像一片残破的血色拼图。刘飞蹲下身,指着那面明军溃兵的旗帜,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公公请看,这是联军里明军溃兵的旗帜。他们从清河县逃来,沿途烧杀抢掠,百姓们逃到万山,我们若是不拦,这方圆百里的村庄,都会变成焦土。”
他又指向血刀门的黑旗,旗面上的刀疤图案被血浸透,发黑发硬:“这是血刀门的旗。他们的门主,带着三千悍匪攻城,用百姓当肉盾,城墙上的弟兄,有的被他们活活砍死,有的抱着炸药包和他们同归于尽。公公说我们‘擅起边衅’,可若是不起衅,万山的七千百姓,早就成了他们刀下的冤魂。”
院里的万山骨干们都围了过来,赵青拄着断矛,指着一面狼牙洞的狼头旗,声音沙哑:“这旗是我从一个悍匪手里夺来的。他当时正举着刀,要砍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,我一刀劈了他,可那妇人还是被流箭伤了腿。公公要是见过那孩子哭着喊娘的样子,就不会说我们‘养寇自重’。”
吴文才也走上前,把手里的缴获清单展开,铺在旗帜旁:“这是从联军营地里缴获的物资清单,有粮车三十辆,虎蹲炮三门,还有从他们身上搜出的百姓财物——银镯子、绣花鞋,甚至还有孩子的长命锁。这些都是他们抢来的,我们守住城,不仅是保万山,也是保周边的百姓。”
清单上的字迹密密麻麻,每一项后面都画着勾,有的勾旁边还标注着“阵亡三人缴获”“伤兵五人运回”,那些小字像针一样,扎在每个人眼里。王太监却只是扫了一眼,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,连脚步都没动一下:“尔等武夫,岂知朝廷大局?”
他走到刘飞面前,三角眼眯成一条缝,语气里的倨傲像冰碴子一样扎人:“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,那又如何?朝廷要的是安稳,不是你这小小万山的战功。你私募军队,私开矿山,本就是忤逆之举,皇上没立刻派兵来剿你,已是天大的恩典!”
“恩典?”刘飞猛地抬起头,眼里的隐忍终于绷不住了,怒火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,“我们牺牲了一千八百弟兄,八千百姓,用血肉堆出的安稳,在公公眼里,就是‘忤逆之举’?我们守着自己的家园,护着自己的百姓,就是‘不知大局’?”
“放肆!”王太监厉声呵斥,伸手直指刘飞的鼻子,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!你这万山的一切,土地、矿山、军队,本就是皇上的!让你交出来,是恩典!不交,就是谋逆!到时候大军一到,别说你这残破的城池,就是这满城的百姓,也得跟着你陪葬!”
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”,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,狠狠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。
赵青攥着断矛的手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,矛尖在石板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:“王土?当年我们逃荒的时候,怎么没见朝廷给我们一口饭吃?当年联军攻城的时候,怎么没见朝廷派一兵一卒来救?现在我们自己守住了家,倒成了皇上的‘王土’?”
孙满仓气得浑身发抖,手里的铁件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:“这矿山是我们自己一镐一镐挖的,这工坊是我们自己一砖一瓦盖的!我们没吃朝廷一粒米,没花朝廷一两银,凭什么说是皇上的?”
吴文才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,他抹了把脸,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:“大人,别跟他说了。这朝廷,根本不认我们的牺牲,不认我们的血汗。他们要的,只是我们用命换来的东西。”
刘飞站在原地,望着眼前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,赵青腿上的伤还在流血,孙满仓的手上满是老茧,吴文才的账本上还沾着血渍。他想起公祭时,那些插在荒坡上的木牌;想起重建时,百姓们搬砖垒墙的身影;想起赵三箭牺牲时,手里还攥着的那把猎弓。
他之前还抱有一丝幻想,觉得朝廷或许会念及他们守土有功,或许会给百姓一条活路。可王太监的话,像一盆冰水,彻底浇灭了那点幻想。原来在朝廷眼里,他们的牺牲一文不值,他们的家园只是可以随意夺取的“王土”,他们的抗争只是“不知大局”的忤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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