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文启在万山城逗留的三日,表面上每日被陈远带着“游览”,实则脚步从未离开过对万山虚实的探查。
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,他就以“欣赏晨景”为由,绕到了主城西侧的军营外。隔着一道木栅栏,能清晰看到校场上的景象:数百名战兵分成几队,有的在练习铳阵,前排士兵半蹲、后排站立,枪口齐齐对准前方,口令一响,同时举铳、瞄准、击发,动作整齐划一,没有半点拖沓;另一边,几十名士兵正在操练虎蹲炮,装填、瞄准、点火一气呵成,炮声轰鸣却不慌乱,连炮位的移动都有章法可循。
“大人,您看他们的火器。”随行的武官压低声音,指着士兵手中的连发铳,“这铳比咱们南明的鸟铳先进得多,能连续发射三发,射程看着也更远;还有那些虎蹲炮,炮身小巧,移动方便,比咱们的红衣大炮灵活多了。”
张文启的脸色越来越沉。他原以为刘飞说“兵微将寡”是自谦,可眼前这景象,哪里是“农闲练铳”的乡勇?分明是训练有素、装备精良的正规军。更让他心惊的是,军营外的告示栏上贴着士兵的作息表,从晨操到夜训,安排得满满当当,连伙食标准都写得清清楚楚,每日两荤一素,还有定量的杂粮,这待遇,比南明京营的士兵还要好。
午后,他又“顺路”去了工坊区。刚靠近就听到此起彼伏的机杼声和打铁声,玻璃作坊的工匠正在打磨镜子,阳光透过半成品的玻璃,折射出刺眼的光;棉纺作坊里,几十台织机同时运转,梭子翻飞,工匠们手脚麻利,一匹匹细棉布很快就织了出来;军工坊的炉火正旺,铁匠们抡着大锤锻打铳管,火星四溅,旁边堆着的铳弹和炮药包,看得张文启心头一紧。
“这些工坊,日产火器、棉布、玻璃,不仅能自给,怕是还能外销。”随行的文书低声说,“万山的富庶,远超咱们想象。”
张文启没有说话,只是目光扫过工坊外忙碌的工匠,他们大多穿着干净的粗布工装,脸上带着踏实的笑意,没有乱世流民的惶恐,反而透着一股安稳的底气。他又想起上午路过的公学,几十个孩子坐在教室里读书,朗朗书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;市集上的百姓提着满筐的蔬菜、粮食,交易时从容不迫,连讨价还价都透着平和。
这哪里是边陲割据之地?分明是乱世里的一方桃源。可越是如此,张文启心里越不安,这样的势力,既不归附南明,也不投靠大顺,手握精良火器和充足粮草,一旦成了气候,比左良玉还要难控制。
同一时刻,总督府的密室里,刘飞正看着监察司送来的密报。情报上写得清清楚楚:张文启离京前,曾深夜拜访马士英府邸,两人密谈一个时辰,核心内容是“借左良玉之手削弱万山,若刘飞不从,则扣上通逆罪名,伺机围剿”。
“马士英的算盘,打得真是精。”刘飞将密报扔在案上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“想让咱们跟左良玉拼个你死我活,他们坐收渔翁之利,真当我是傻子?”
老秦站在一旁,补充道:“探子还说,南明内部现在乱成一团,马士英和阮大铖忙着打压东林党,黄得功的军队虽已出发,却故意放慢行军速度,根本不想真的跟左良玉交手。他们就是想把咱们推到前面,替他们挡枪。”
“挡枪?没那么容易。”刘飞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,指尖点在武昌和万山的交界处,“传令下去,鹰嘴堡、麻城的关隘全部加强戒备,增派两倍兵力,多设岗哨和烽火台,特别是通往武昌的要道,一旦发现左良玉的军队动向,立刻传信。另外,让情报科密切关注黄州的大顺军,防止他们趁火打劫。”
“明白。”老秦立刻领命退下。
陈远这时走进来,眉头微蹙:“张文启那边,怕是要忍不住了。刚才驿馆的人来报,他一直在打听咱们的粮草储备和兵力部署,还让随从偷偷画主城的布防图。”
“让他画。”刘飞不以为意,“他画的都是表面,真正的火器库、粮仓位置,还有暗哨,他根本找不到。咱们就给他看这些,让他知道咱们有实力,却又摸不清深浅。”
果然,次日一早,张文启就主动求见,脸上没了之前的客套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。他刚坐下,就直奔主题,语气带着威胁:“刘将军,本官已在万山逗留三日,将军始终以‘兵微将寡’‘防敌入侵’为由推脱出兵,只怕传回南京,朝中会有人质疑将军的忠心,甚至会认为将军与左逆暗通款曲,意图不轨。”
“通逆”二字,他说得格外重,像是在给刘飞扣上一顶沉重的帽子。随行的武官也跟着附和:“左良玉逆贼犯上作乱,天下共讨之。将军若执意观望,岂不是寒了陛下和百官的心?”
刘飞端着茶杯,慢悠悠喝了一口,脸上没有丝毫慌乱,反而平静地反问:“张侍郎此言差矣。敢问侍郎,如今天下最大的威胁,是左良玉,还是关外的清军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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