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油城的前一晚,终于到来了。晚饭的气氛异常沉默,就连碗筷轻微的碰撞声都显得格外刺耳。然而,与这沉重气氛形成对比的,是桌上那几道她精心烹制的、地道的江南小菜,它们像沉默的见证者,记录着这最后的晚餐。
这十天里,慕容婉不仅是我的历史向导,更是我的美食向导。她似乎想通过舌尖,让我记住这座城市的另一种脉络。我们不止一次在晨光微熹时,钻进雾气蒸腾的早点铺子。她会为我点一碗滚烫的咸豆浆,豆浆里浮着切得极细的油条段、嫩绿的葱花和紫菜,再淋上几滴辣油,口感咸鲜复杂,暖意直透心底。或者,买刚出笼的小笼汤包,皮薄如纸,提起来像个小灯笼,咬开一个小口,鲜美的汤汁瞬间涌出,她总会轻声提醒:“小心烫,先喝汤。” 看着我有些笨拙又满足的样子,她眼里会闪过一抹极淡的、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柔笑意。
午后逛累了,她会带我去找那些藏在深巷里的老字号面馆。一碗奥灶面,红汤鲜醇,面条细软,浇头或是焖肉,或是爆鱼,酥烂入味。她会细心地将自己碗里的焖肉夹一半给我,轻声说:“你尝尝这个,火候到了,肥而不腻。” 又或者,是一碗简单的葱油拌面,葱油熬得喷香,面条拌匀后油光锃亮,吃起来满口生香,她却能讲出这看似简单一碗面里,蕴含的苏州人对时令香葱的挑剔和熬油功夫的讲究。我知道,此后多年,无论身在何处,这清淡鲜美的味道,都会与她的面容、那间小屋、以及此刻心头的万般滋味紧密地缠绕在一起,成为一道无法复刻、也无法忘怀的印记。
傍晚时分,我们偶尔会在河边的小茶馆坐下,点一壶碧螺春,配几样精巧的茶点:玫瑰馅的酒酿饼、甜糯的定胜糕、酥脆的蟹壳黄。她斟茶的动作优雅而专注,茶香袅袅中,她会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,轻声说:“你看,这就是江南的日子,慢,但有味道。” 那些时刻,时光仿佛真的慢了下来,周围的喧嚣远去,只剩下茶香、点心甜香,和她平静的侧影。我贪婪地享受着这些瞬间,仿佛通过这些寻常吃食,就能触摸到她在此地安定下来的生活脉搏,就能短暂地假装,我们之间没有那道即将到来的、深不见底的鸿沟。
后来再来江南吃美食味道或许依旧,但心境已截然不同。吃的只有属于江南的味道,再也不是属于她的滋味。
回程的前一晚,我坐在冰凉的藤椅上,看着她默默起身,背影单薄而隐忍,回到屋内,开始为我明天离开的行李做最后的整理。她的动作很慢,很轻,仿佛每一个细微的举动——折叠一件衬衫,塞进一双袜子——都在与时间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,都在徒劳地拖延着最终时刻那无可避免的到来。她的背影在屋内昏黄的灯光切割下,显得异常脆弱,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无助和坚持。
那一刻,积蓄了十天的、以及更久以来压抑的所有情绪——对她深入骨髓的爱恋、即将永别的剜心之痛、对自己过往不堪的羞愧、对未知未来的茫然恐惧,如同在地底奔涌已久的岩浆,猛地冲垮了所有理智和克制的堤坝!我再也无法安坐,猛地站起身,几步冲进屋内,从后面死死地、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了她!
我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缠绕着她的腰肢,永不分离。脸深深埋进她温暖柔软的颈窝,像个濒死的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,贪婪地、绝望地呼吸着她身上那缕独特的、混合着书香、沉香和她自身肌肤气息的味道——这令我魂牵梦绕、却也即将永远失去的生命气息。我的整个身体因为极致的激动和排山倒海的悲伤而剧烈地颤抖着,无法自控。
“慕容……”我的声音沙哑破碎得不成样子,带着一种彻底崩溃的哽咽和近乎卑微的哀求,“我不想走……我舍不得……我后悔了……我真的……后悔了……” 语无伦次,却是我最原始、最真实的心声,剥去了所有伪装。
她先是身体猛地一僵,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情感所冲击,随即,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般,整个人松弛下来,软软地靠在我怀里,轻轻地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那叹息里,充满了无尽的哀伤、洞悉一切的了然、以及一种深沉的、无法言说也难以承载的痛苦。她没有挣脱,也没有回头,只是将冰凉得刺骨的手,缓缓地、带着一丝颤抖,覆盖在我紧紧环抱着她的、因极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背上,指尖传来的寒意却奇异地灼烫着我的皮肤。
这无声的回应,像是一道赦免的符咒,也像是一滴落入滚油的火星。我猛地将她的身子转过来,捧起她冰凉的脸颊,不由分说地、狠狠地吻了上去!这个吻,不再是十天来那种带着克制与珍惜的轻柔触碰,而是充满了掠夺、绝望、彻底吞噬进自己灵魂深处的疯狂!牙齿磕碰在一起,带来细微而清晰的痛感,却更加刺激了那种毁灭般的、想要通过肉体的疼痛甚至伤害,来确认彼此存在、证明曾经拥有的原始欲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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