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二十五日的清晨,天色是那种灰蒙蒙的、仿佛蒙着一层薄纱的铅灰色。空气中弥漫着早春特有的、潮湿的清寒,无声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。这一天,注定要被离别的情绪浸染。
上午,我陪佳佳回她家去取最后一些行李和书本。她家住在油田那片有些年头的家属院里,楼道里还残留着过年时贴的、有些褪色的福字。推开家门,一股熟悉的、带着淡淡书香和家居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。屋里收拾得整洁温馨,但已然透出一种主人即将远行的清冷。
“还有些衣服要带,还有这几本书,路上想着翻翻。”佳佳指着沙发上已经叠放整齐的几件春装和几本厚厚的、封面严肃的专业书籍说道。她的动作有条不紊,但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和离别的恍惚。
我帮她一起清点。她细心地检查每本书的边角,抚平书页的褶皱,仿佛在跟这些沉默的伙伴做短暂的告别。那些衣服,她一件件重新折叠,码进行李箱的空隙里。这个过程很安静,只有纸张摩擦的沙沙声和拉链开合的细微声响。在这种静默的协作中,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和即将分离的酸楚交织在一起。每放进去一件物品,就好像离别的时刻又逼近了一分。
“这本《计量经济学》放上面吧,车上可能想看。”她轻声说,把一本砖头似的书调整了一下位置。
“好。”我接过书,感受到纸张沉甸甸的分量,也感受到她对于学业的那份认真和执着。
清点完毕,合上行李箱,最后的准备也完成了。我们离开她家,锁上门的那一刻,咔哒一声轻响,像一个小小的休止符,暂时为她在油城的日常生活画上了句点。
午饭依然是在我家吃的。似乎都想抓住这最后一段完整的共处时光,我们默契地选择了最日常的方式。佳佳系上那条我用了很久、有些发旧的围裙,在厨房里忙碌。简单的三菜一汤,西红柿炒蛋,青椒肉丝,蒜蓉西兰花,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紫菜蛋花汤。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,暂时驱散了离愁的阴霾。
我们面对面坐在小餐桌旁,默默地吃着。咀嚼声和碗筷轻微的碰撞声显得格外清晰。
“多吃点菜,晚上别不吃,泡点面。”我给她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。
“嗯,你也吃。”她低头应着,扒拉着碗里的米饭,食欲似乎并不太好。
这顿饭吃得有些缓慢,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味着即将到来的分别。我们聊着一些最寻常的话:“到了北京,那边天气比这边暖和”
“嗯,但还是有风,得穿外套。”
“安顿好了,给我个信儿。”
“知道,你也是,记得按时吃饭。”
这些平淡的对话底下,是汹涌的不舍。下午五点的火车,像一个悬在头顶的时钟,滴答作响,提醒着我们时间的流逝。
饭后,我们一起收拾了碗筷。水流声哗哗,冲刷着油腻,也仿佛在冲刷着所剩无几的时光。接着是一段漫长的、有些难熬的等待。我们并排坐在沙发上,电视开着,播放着无关紧要的节目,但谁也没有真正看进去。她的手一直放在我的手心里,指尖有些凉。我们偶尔交换一个眼神,或是一句无关痛痒的闲聊,大部分时间只是静静地坐着,感受着彼此的存在和那份沉甸甸的寂静。时间仿佛被拉长了,每一分钟都过得异常缓慢,却又在不知不觉中飞速流逝,无情地逼近下午三点——该出发去火车站的时间了。
下午三点,我们终于起身。我提起那个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行李箱,分量不轻,装着她的衣物、书本,还有我们的牵挂。出门前,佳佳最后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屋,目光在每一个熟悉的角落停留片刻。
去火车站的路上飘起了小雪,更添了几分凄清。车站里人头攒动,弥漫着各种离别的情绪。候车室的广播一次次响起,催促着旅人。我们找到对应的候车区域,并肩坐着,等待着检票。
“卧铺……晚上能睡得好点。”我看着滚动显示屏上的车次信息,说道。
“希望吧,就是怕吵。”她靠在我肩膀上,声音有些闷。
检票开始了,队伍缓缓移动。我们随着人流通过检票口,来到站台。
站台上,绿皮火车像一条沉默的巨兽,匍匐在铁轨上,喘息着喷出白色的蒸汽。离别的时间一分一秒地逼近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张力。我们面对面站着,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,却不知从何说起。车厢上印着的号码仿佛是她即将踏上的旅程的代码。站台上充斥着告别的声音,拥抱,叮嘱,挥手。我们面对面站着,中间隔着那只行李箱。
“上车吧,找好铺位。”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“嗯,我到了就给你发信息。”她抬起头,眼圈已经红了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,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。
最后拥抱了一下,她的身体微微颤抖。然后,她毅然转身,拎起行李箱,踏上了车厢。车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,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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