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这样提心吊胆的过了三四天，王秀芬和张大财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。

这天早上，王秀芬由于头一天和张大财尽情恩爱了好几次，精疲力尽，酸软不已。早上睡觉睡过头了，电话铃音没有听见。等她起来一看，张大财已经去了卤菜馆，她的手机有上百个未接电话，短信和微信信息不计其数，都是说的张新民死了，要她快去广东处理丧事的。

前段时间，由于张新民拒绝提供铁门密码，她一直希望张大财早点死，现在张新民真的死了，她又被惊吓得目瞪口呆。她失魂落魄的在床上坐了一个多小时，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，好像自己的灵魂和肉体都不在了，她感觉自己已经成为行尸走肉。

想到老公张新民的死与自己有关，王秀芬感觉自己是不是潘金莲一样的毒妇呢？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，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，连眨动都忘了。头发乱成一团枯草，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，几缕垂在嘴边，她也毫无知觉。

她的手还保持着抓手机的姿势，却早没了力气，喉咙里时不时滚出细碎的呜咽，像被掐住的猫，不成调也不成声。她家的大黄狗进来挨她，她便顺着力道晃悠，像个没上弦的木偶。嘴角挂着半干的泪痕，风一吹，皮肤皱得像张旧纸。她的整个身子都透着一股垮掉的劲儿，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成碎片。

她恍恍惚惚的拿起手机，拨出一个号码。说：“大财，新民没了。”

“你说什么？秀芬。”

“大财，新民没了。”

“怎么没的？”

“还能怎么没的嘛。”王秀芬生气的回答。

“你过来，店里来，我看看来电号码，我要问问那边的兄弟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王秀芬到店后，张大财和她一起关进一间包房。王秀芬给出那个打来的号码，说：“这个是张新民徒弟孟小冬的电话。”

张大财打过去，接电话的大男人一边哭泣一边说话：“师傅没了。”

张大财问：“怎么没的呢？”

“是这样的，我给你叙述一下过程。”

根据孟小冬的叙述，结合张新民的性格特点，结合张大财的想象，复原了张新民死亡的过程：昨天傍晚，张新民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。李娟刚从外地回来，穿着件亮黄色的T恤，坐在旁边剥着花生，看他跟人划拳，时不时的大笑。张新民就喊她，说：“走，娟儿，哥带你兜兜风去！”师傅把最后半杯白酒灌下肚，猛地一拍桌子，椅子被撞得吱呀响。他晃了晃脑袋，眼神有点发飘，却硬是撑着站起来，拍了拍停在院外的皮卡车，说：“我这‘老伙计’，带你看海去！”

李娟犹豫了下，看他脚步都打晃，想说“你喝多了”，可师傅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门，冲她扬着下巴：“怕啥？哥的技术，闭着眼都能开！”旁边有人起哄，她架不住这股热闹劲儿，手里的花生壳一扔，弯腰坐了进去。周围的兄弟们立马起来劝阻，但是没有效果。

皮卡车像头喝醉的野兽，在乡间小路上歪歪扭扭地跑。张新民把车窗全摇下来，风灌进来，吹得他头发乱糟糟的，他却扯开嗓子唱着跑调的歌。李娟抓着车门上的扶手，心跟着车子的颠簸怦怦跳，“新民哥，慢点开吧，这路黑。”

“慢啥？”他拍了把方向盘，“前面就是环海路，吹吹海风，醒酒！”

车子拐上环海路时，天已经擦黑了。路边的路灯稀稀拉拉，只能照见一小片路面，再往外就是黑沉沉的山影，山脚下隐约能听见海浪拍礁石的声音。张新民好像更兴奋了，方向盘打得越来越野，车子时而贴紧山壁，时而又往路边的悬崖边偏。

“哥！那边是沟啊！”李娟突然尖叫起来。她看见车头已经偏向了没有护栏的一侧，车灯照出去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，只有风声裹着海浪的涛声从下方涌上来。

张新民似乎这才反应过来，猛地往回打方向盘，可酒精早麻痹了他的反应，加上车速太快，轮胎在碎石子路上打滑，发出刺耳的尖叫。李娟只觉得天旋地转，整个人像被扔进了滚筒，耳边是张新民慌乱的咒骂和自己的尖叫混在一起。

皮卡车冲破路边的矮树丛，像片叶子似的往山坡下滚。车灯在翻滚中忽明忽灭，照见坡上的野草、碎石，还有偶尔闪过的树干——车子撞在一棵小松树上，顿了一下，又继续往下滚。李娟在剧烈的撞击中失去了意识，只记得最后那瞬间，咸腥的海风灌满了车厢，还有张新民一声变了调的呼喊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被海浪拍打的寒意惊醒时，李娟发现自己卡在变形的车门缝里，四周一片漆黑，只有远处灯塔的光偶尔扫过，照见浑浊的海水正一点点漫上来。皮卡车半截陷在礁石堆里，半截泡在海里，车身上的漆被刮得乱七八糟，像头受伤的巨兽在海浪里微微摇晃。

她想喊张新民，喉咙却像被沙子堵住，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。副驾驶的座位空着，挡风玻璃碎成了蛛网，她能看见外面翻滚的黑色浪涛，听见海水撞击礁石的巨响，那声音像在敲打着心脏，一下比一下沉。

风从破碎的车窗灌进来，带着浓重的咸腥味，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汽油味。李娟挣扎着想去够座位上的手机，手却被变形的金属卡住，一动就钻心地疼。她这才发现，自己的胳膊上全是血，混着海水和泥沙，黏糊糊的。

远处的海面上，偶尔有渔船的灯光闪过，可那光亮太遥远了，像星星一样，根本照不到这片礁石滩。李娟看着黑沉沉的海面，突然想起张新民喝酒时通红的脸，想起他拍着胸脯说“哥罩你”的样子，眼泪混着海水从眼角滑下来，很快就被风吹干了。

海浪又涨了些，冰冷的海水已经漫到了她的脚踝，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量，想把车子往深海里拖。皮卡车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呻吟，好像随时会散架。李娟闭上眼，又猛地睁开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，一遍遍地喊着：“新民哥……新民哥……”

可回应她的，只有海浪的咆哮，和风吹过破碎车窗的呜咽声。

今天早上，《涛声晨报》报道了在某海滨发现一对男女坠海死亡的事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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