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梯门缓缓合上,金属面板映出丁楚楚有些模糊的身影。她今天穿了一身浅杏色的羊绒连衣裙,颈间系着一条细细的珍珠项链,典雅得体,是薛金刚喜欢的样子。地下一层车库特有的、混杂着机油和尘土的凉气瞬间包裹过来,取代了楼上大堂温暖的香氛气息。她下意识地紧了紧手臂,皮质手袋滑入手肘内侧。
高跟鞋敲击在水泥地上的声音,在空旷的车库里显得格外清晰、孤寂。一排排停放的车辆像沉默的怪兽,在昏暗的节能灯光下投下幢幢黑影。她的白色保时捷停在最里面那个专属车位,旁边一根粗大的承重柱隔开了公共区域,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角落。
脚步声似乎带了点回音。
不,不是回音。
丁楚楚的心跳漏了一拍,脚步微微放缓。身后,另一个更沉重、更急促的脚步声混了进来,紧紧跟着她的节奏。她没有回头,只是本能地加快了步子,手伸进手袋里,指尖触到冰冷的车钥匙。
就在她即将走到承重柱旁,看见自己车头流畅的线条时,一个身影猛地从柱子后面闪了出来,像一道突兀的阴影,拦在了她和车子之间。
丁楚楚惊得往后小退半步,倒抽一口冷气。
是张大财。
他整个人几乎变了形。往常那个梳着油亮背头、西装革履、笑容里总带着几分精明算计的形象荡然无存。此刻他头发凌乱,几绺黏在汗湿的额头上,眼下的眼袋浮肿发青,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。身上那件昂贵的衬衫领口歪斜着,最上面的两颗纽扣绷开了,露出里面一小片泛着油光的皮肤,袖口也沾了些不知是灰尘还是什么的污渍。
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睛。布满血丝,红得可怕,那红色几乎要满溢出来,死死地盯着她,里面翻滚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一种近乎实质的怨毒。
“丁楚楚。”他开口,声音嘶哑干裂,像砂纸磨过木头。
浓重的酒气混着他身上散发的、一种类似于野兽被困在陷阱里的躁动气息,扑面而来。丁楚楚胃里一阵翻滚,强忍着才没有失态。
“张总?”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,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疏离,“您怎么在这里?有什么事吗?”她希望这只是偶遇,尽管他的状态和他出现的位置,都明白无误地宣告着这不是。
张大财没有回答,反而向前逼近一步。丁楚楚被迫后退,脊背抵上了冰凉粗糙的承重柱墙面。那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羊绒衫,激得她汗毛倒竖。他把她堵在了柱子和旁边一辆高大的黑色SUV之间,形成了一个狭窄的、令人窒息的角落。
“找你什么事?”张大财低低地笑了起来,笑声里没有任何愉悦,只有瘆人的寒意,“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吗?我找你,还能有什么事?当然是你那个好丈夫,薛、金、刚!”
最后三个字,他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带着刻骨的恨意。
丁楚楚握紧了手袋。“金刚他怎么了?事业上的事情,我不懂,也不参与。张总如果有问题,应该直接去找他谈。”
“找他谈?”张大财猛地提高了音量,在封闭的车库里炸开回响,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,变成一种压抑的、扭曲的低吼,“他给我谈的机会吗?啊?他这是要我的命!要我们全家死绝!”
他凑得更近,那双血红的眼睛几乎要盯在丁楚楚脸上。“他要把我往死里整!税务、公安、工商、甚至他妈的安全生产都上了……一条活路都不给!我公司账户全被冻结了!项目停了!手下几百号人眼看着就要喝西北风!老子不反击就不姓张!”
唾沫星子随着他激动的言语溅到丁楚楚脸上,她偏开头,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擂鼓。她知道薛金刚最近在对张大财动手,多半就是你死我活的事。薛金刚从未跟她提过细节,她只知道张大财处境艰难,却不知已到了如此山穷水尽的地步。
“这些……我真的不清楚。”丁楚楚的声音微微发颤,努力维持着镇定,“张总,您冷静一点,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……”
“转圜?余地?”张大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,脸上的肌肉抽搐着,“你回去告诉薛金刚!今天!就今天之内!让他立刻马上停止所有动作!把所有的事情都给我处理好!让那些盯着我的衙门统统滚蛋!”
他喘着粗气,胸膛剧烈起伏,像一具破旧的风箱。车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带着重量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节能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,远处似乎有车辆驶入的轮胎摩擦声,但都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。
丁楚楚屏住呼吸,看着他,知道这绝不是结束。
果然,张大财脸上那种疯狂的愤怒慢慢沉淀,转化成一种更令人心悸的、孤注一掷的冰冷。他再次往前倾身,嘴唇几乎要贴到丁楚楚的耳朵上。
丁楚楚猛地绷紧了身体,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,耳边嗡嗡作响。那威胁的话语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,狠狠扎进她的耳膜,贯穿她的脑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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