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栈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
油灯的火苗不再摇曳,却将地上那两滩渐深的血色映照得更加刺目。
商贾和保镖们大气不敢出,目光在门口那抹突如其来的皎洁与角落那片亘古的孤寂之间逡巡,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。
孤狼端着酒杯的手,就那样停顿在半空中。
杯沿离他的唇只有一寸,但那辛辣的液体,似乎暂时失去了吸引力。
他的目光落在白衣女子身上,没有惊艳,没有好奇,只有一种深沉的审视,像是在辨认一件失落在记忆长河中的旧物。
白衣女子就站在窗边,月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。
她似乎完全不介意脚下不远处的尸体,也不在意这客栈里弥漫的血腥与紧张。
她的眼中只有孤狼,以及他身边那把锈刀。
“让所有人都害怕的锋芒……”孤狼终于开口,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许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,“也包括你吗?”
白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,面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拂动,仿佛湖面泛起的涟漪。
“我怕的,不是你的刀。”她的声音依旧清冷,“我怕的是,找到你的时候已经太迟。”
“太迟?”孤狼缓缓放下了酒杯,酒杯与木桌接触,发出“笃”的一声轻响,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,“对于什么太迟?”
“对于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。”白衣女子向前走了几步,她的步履轻盈,点尘不惊,白色的裙裾在陈旧的地板上滑过,像是一片雪飘落在泥泞里。
“‘山河社稷图’并非空穴来风,它真的重现江湖了。”
孤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“那与我何干?”
“与你大有干系。”白衣女子在离他桌子三步远的地方停下,这个距离,既不远得生疏,也不近得冒犯。
“因为所有人都认为,最后接触过那张图的人,是你。”
那两个保镖倒吸一口凉气,看向孤狼的眼神瞬间从敬畏变成了极度的忌惮,甚至有一丝隐藏的贪婪。
商贾的胖脸更是煞白,身体抖得更厉害了,不知是因为恐惧,还是因为那传说中的财富与秘密近在咫尺。
孤狼笑了。
这次是真的笑了,虽然很淡,很冷,像雪地里的昙花,一现即逝。
“我连它是方是圆,是布是纸都不知道。”他看着白衣女子,“你们凭什么认定与我有关?”
“凭‘天机阁’的消息。”白衣女子坦然道,“三天前,护图使者‘铁笔判官’崔勉在三百里外的落霞坡遇袭身亡,图,不见了。”
“现场唯一留下的线索,是一道极细、极利的刀伤,还有……这个。”
她手腕一翻,掌心多了一物。
那是一片小小的碎布,颜色灰暗,质地粗糙,边缘参差不齐,像是从衣角上强行撕扯下来的。
碎布上,沾染着一点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,更刺目的是,布料的纤维里,嵌着几粒极其细微的、暗红色的锈屑。
孤狼的目光凝住了。
他认得那种布料。
那是他常穿的粗布衣衫的料子。
他也认得那种锈。
那是他刀上独有的锈,是无数次浴血后,鲜血浸入铁质,岁月风化后留下的独特痕迹,无人可以模仿。
客栈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。
证据,似乎确凿。
保镖的手再次按上了刀柄,但这次,目标似乎变成了孤狼。
商贾悄悄地往后缩了缩身体,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墙壁里。
“现在,”白衣女子看着他,眼神复杂,“你还觉得与你无关吗?”
孤狼没有看那片碎布,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白衣女子的眼睛上,仿佛想穿透那层轻纱,看清她真实的意图。
“天机阁……”他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,“你是天机阁的人?”
“我叫沈星魂。”女子没有直接回答,但这个名字,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回答。
天机阁主,姓沈。
而“星魂”二字,在江湖上并非寂寂无名。
传闻她智计超群,眼线遍布天下,是天机阁下一代最可能的继承者。
“沈星魂……”孤狼咀嚼着这个名字,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,快得让人无法捕捉。
“所以,你是来抓我回去,还是来杀我灭口的?”
沈星魂摇了摇头,将那片碎布收回袖中。
“我是来请你帮忙的。”她的语气很认真,“也是来帮你的。”
“帮我?”
“帮你洗清嫌疑,也帮天机阁找回失物。”沈星魂道,“我相信,人不是你杀的,图,也不在你手上。”
孤狼沉默了片刻,忽然拿起桌上的酒壶,将里面剩余的小半壶酒,一口气倒进了喉咙。
辛辣的滋味灼烧着他的食道,却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。
“为什么信我?”
“因为你是孤狼。”沈星魂的回答很简单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,“孤狼或许会杀人,但从不屑于用栽赃陷害的手段。”
“更不会在杀了人,拿了东西之后,还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。这拙劣的嫁祸,骗得了别人,骗不了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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