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星原的黎明没有光。
只有一层灰紫色的霾,沉沉地压在起伏的怪石与暗紫色的岩层上。
煞气在低洼处凝聚成雾,缓慢地流动,像濒死巨兽最后的呼吸。
岩穴内,篝火已熄,余温尚存。
孤狼靠坐在岩壁旁,双手握着一截枯枝,缓慢而稳定地在地上划着横竖。
每划一下,他的眉头都会微微蹙起——不是痛,而是一种陌生的、重新掌控身体的滞涩感。
双腿的知觉回来了七成。
剩下的三成,像是隔着棉絮感知世界,麻木中带着针刺般的细密痛楚。
但足够了。对一个握刀的人来说,能站、能走、能发力,就够了。
韩十三从洞口走回来,手里提着两只剥洗干净的野兔。
他的动作依旧利落,但孤狼注意到,他左肩的焦黑衣袍下,隐隐有血渍渗出。
“还能烤兔子,死不了。”
韩十三察觉到他的目光,咧嘴一笑,将兔子串在树枝上,“倒是你,能走多远?”
孤狼放下枯枝,缓缓站起。
这一次,没有借助饮血刀。他站得很慢,双腿微微颤抖,但终究稳稳立住了。
他试着向前迈出一步——脚掌落地时传来清晰的触感,虽然依旧虚弱,但确确实实踩实了。
“够走到北邙山。”他说。
韩十三看着他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,最终只是点点头:“吃完就走。”
兔肉在火上烤得滋滋作响,油脂滴落,激起细小的火星。
两人沉默地分食,谁也没再说话。
洞外的煞气雾霭缓慢翻滚,像在酝酿什么。
吃完最后一口肉,韩十三用土掩灭火堆,仔细抹去所有痕迹。
“厉无咎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他站起身,望向洞外,“他受伤不轻,但煞掌一脉最擅长的便是借煞疗伤。坠星原是他的地盘,我们得尽快离开。”
孤狼将饮血刀系回腰间,刀鞘与腰带扣合时,发出清脆的“咔哒”声。
这声音让他心神一定。
“听风楼的人,为什么出现在这里?”他忽然问。
韩十三动作顿了顿:“听风楼……是个买卖消息的组织。江湖上八成秘密,都能从他们那儿买到,只要你出得起价。”
他看向地上那些暗蓝劲装武者的尸体,“但他们很少亲自出手,更不会成群结队深入这种绝地。”
“除非,”韩十三眼中寒光一闪,“他们要追查的消息,值这个价。”
“什么消息?”
“关于地脉异变,关于北邙山地窍,关于……”韩十三顿了顿,“关于二十年前那场灭门惨案。”
孤狼的手握紧了刀柄。
“走。”韩十三不再多说,当先走出岩穴。
孤狼跟上。
每一步踏出,腿上的刺痛都清晰传来,但他走得很稳,甚至越来越稳。
身体在适应,肌肉在记忆,如同野兽重新学会奔跑。
两人一前一后,穿行在坠星原诡异的景致中。
韩十三专挑煞气稀薄的路径,但即便如此,空气中那股令人烦躁的暴戾气息依旧无孔不入。
走了约莫半个时辰,前方出现一片石林。
说是石林,实则是无数根暗紫色的石柱拔地而起,高的有十数丈,矮的不过人膝,密密麻麻,如同巨兽口中的利齿。
石柱间雾气更浓,视线难及三丈之外。
韩十三在石林边缘停下,眉头紧锁。
“不对劲。”他低声道。
孤狼也感觉到了。
太静了。
连之前偶尔能听到的、被煞气侵蚀的异兽嘶吼都消失了。
只有风穿过石柱缝隙时发出的呜咽,像有人在哭。
韩十三蹲下身,用手指抹了抹地面。
尘土中有极浅的脚印,不止一双,很新。
“有人先我们一步进了石林。”
他站起身,眼神锐利如鹰,“不是厉无咎。脚步整齐,有章法,是训练有素的人。”
听风楼?
孤狼的手按上了刀柄。
韩十三沉吟片刻,忽然从怀中取出那面地脉衍象盘。
盘子入手冰凉,盘面上的纹路在煞气环境中微微发光。
他将盘子平托掌心,闭目凝神。
片刻后,他睁开眼,指向石林左侧一条狭窄的缝隙:“走这边。
这里的煞气流动最弱,地脉相对平稳。”
孤狼没有问他是如何判断的。
两人悄无声息地钻进缝隙。
石林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复杂。
石柱交错,形成无数岔路,有些是死路,有些绕回原处。
若非有衍象盘指引,怕是困上三天三夜也走不出去。
走了约莫一刻钟,前方忽然传来人声。
很低,但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“……确定他们走了这条线?”一个沙哑的男声。
“错不了。煞气痕迹很新,最多半个时辰前。”
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,“楼主有令,韩十三要活的,那小子可以死,但衍象盘必须到手。”
韩十三与孤狼对视一眼,悄无声息地贴近石柱,透过缝隙望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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