废驿建在半山腰。
说是驿,其实就是三间摇摇欲坠的石屋,围成一个破败的院落。
院墙坍塌了大半,院中那口井已经干涸,井沿上生满深绿色的苔藓。
唯一一扇还能看出形状的木门斜挂在门框上,被风吹得吱呀作响。
韩十三在院门外停下。
他侧耳听了片刻,没有直接进去,而是绕到院墙东侧坍塌处,从那里进了院子。
孤狼跟在他身后,两人踩着碎砖烂瓦,走进院子中央。
晨光斜照,石屋的阴影在地上拉得很长。
院中有张石桌,桌旁有三个石凳。
其中一个石凳上,坐着一个人。
那人背对着他们,穿着月白色的长衫,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绾起,露出修长的脖颈。从身形看,是个女子。
她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什么东西,看得很专注,仿佛完全没察觉到有人进来。
但韩十三和孤狼都知道,她早就知道了。
否则她不会坐在这里等。
“楼主好雅兴。”韩十三缓缓开口,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,“在这荒山废驿中赏玩物件。”
女子没有回头。
她轻轻将手中的东西放在石桌上。
那是一枚铜钱,很普通的铜钱,边缘磨得发亮,显然经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。
“韩先生,”女子的声音很轻,很柔,与之前在雾中说话的是同一个人,但此刻听起来更加真实,少了几分刻意的妩媚。
“请坐。”
韩十三没有动。
“楼主亲自出马,韩某有些受宠若惊。”
“值得我亲自来的事不多。”女子终于转过身。
她的脸很年轻,看起来不过二十七八岁,五官清秀,眉宇间有一种书卷气,像大户人家的女先生。
但她的眼睛很特别——不是妩媚,不是凌厉,而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。
仿佛这世间所有秘密在她眼中都无所遁形。
听风楼主,秋如是。
江湖上最神秘的人之一。
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,没有人知道她的武功深浅,只知道她掌控着天下最大的消息网,知道无数别人不知道的秘密。
“这位就是凌家的孩子?”
秋如是的目光落在孤狼身上,打量得很仔细,像是鉴定一件古物,“眉眼像凌绝尘,眼神像苏云袖。好。”
她说“好”,语气平淡,就像在说“今天天气不错”。
孤狼握紧了刀柄。
“楼主究竟想做什么?”
韩十三踏前一步,挡住秋如是的视线,“追杀、埋伏、试探……听风楼的手段,韩某领教过了。”
“试探是必要的。”秋如是收回目光,看向韩十三。
“止戈令主的传人,凌绝尘与苏云袖的儿子,还有地脉衍象盘……这三样东西聚在一起,值得我亲自来看看。”
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素白的手帕,轻轻擦拭石凳,然后自己坐下了。
动作优雅自然,仿佛这里不是荒山废驿,而是她自家的庭院。
“坐吧,韩先生。我们没有敌意,至少现在没有。”
韩十三沉默片刻,最终还是走到石桌旁,在秋如是对面坐下。
孤狼没有坐,他站在韩十三身侧一步处,这个位置既能保护韩十三的后背,也能随时出刀。
秋如是看了孤狼一眼,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但没说什么。
“楼主刚才说,‘值得亲自来看看’。”韩十三盯着她,“那么,看过了,结论是什么?”
“结论是……”秋如是顿了顿,似乎在斟酌词语,“你们正在走向一个陷阱。”
“一个精心布置了二十年,只为等你们踏入的陷阱。”
“狼王?”
“不止。”秋如是摇头,“狼王只是棋子,虽然他自己可能不这么认为。真正在下棋的,另有其人。”
“谁?”
秋如是笑了,笑容很淡:“这就是问题所在。连我也不知道。”
韩十三皱眉:“听风楼也有不知道的事?”
“很多。”秋如是坦然道,“地脉衍象盘的真正来历,我不知道。”
“北邙山地窍里那人的真实身份,我不知道。”
“甚至二十年前凌家庄灭门案的完整真相,我也不知道。”
她看向孤狼:“但我知道一些碎片。比如,你父亲凌绝尘在出事前三个月,曾秘密拜访过我的师父。”
“他留下了一封信,托师父在他死后交给你。”
孤狼瞳孔微缩。
“信在哪里?”
“师父十年前去世了。”秋如是缓缓道,“临终前,她把信交给我,说如果有一天凌家的后人带着饮血刀出现,就把信给他。”
“但如果饮血刀没有出鞘,就不要给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信里有你父亲毕生参悟的一式刀法——‘寂灭’。”
秋如是看着孤狼,“他说,这一式刀法太过凶险,若非到了生死绝境,若非手中刀已饮血开锋,绝不可修习。否则,刀未伤人,先伤己。”
她顿了顿:“你的饮血刀,出鞘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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