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同浸透了浓墨的尸布,沉甸甸地压将下来,吞噬了天地间最后一丝微光。破庙内,陈无戈背倚着门边冰冷的土墙,耳朵几乎要嵌入墙体。地窖石板下渗出的那缕灼热气息,非但没有散去,反而像一根在炭火中烧得通红的细针,持续不断地刺探着他的神经末梢。他保持着绝对的静止,唯有按在断刀刀柄上的右手,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,透出一种玉石般的苍白。
先前远远躲在老槐树后监视的两个年轻人,早已受不住这愈发诡谲的寒意与死寂,溜回了镇子。寒风从被砸破的窗口呼啸灌入,在庙内打着旋,卷起墙角的干草屑,发出悉悉索索的呜咽。庙外雪地上那些凌乱的脚印,一半已被悄然飘落的新雪覆盖,仿佛欲将白日的喧嚣与恐惧一并掩埋。
就在这时,地窖石板的缝隙间,毫无征兆地透出了一点微弱的红光。
极淡,极短暂,如同将熄的炭火在彻底湮灭前,不甘地最后一次跳动。但陈无戈立刻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。他身形如蓄势已久的猎豹般猛然翻起,落地时却轻如飘零的落叶,脚步迅捷而无声地移至地窖口,蹲伏下身,将耳朵紧紧贴上那冰冷的石板。
里面依旧寂静。阿烬应当还在沉睡,呼吸平稳悠长。然而,一股无形的、令人心悸的热力正在石板之下悄然攀升——那沉寂了片刻的火纹,正在再次复苏,积蓄着力量。
他迅速退至墙角阴影中,断刀重新紧握在手。左臂上那道旧疤骤然传来一阵更胜从前的灼痛,低头看去,疤痕周围的皮肤隐隐透出不正常的红晕,皮下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,蠕动着,随时会撕裂肌肤破体而出。
“嗷呜——!”
庙外,第一声狼嚎撕裂了夜的宁静。
短促、尖利,带着一种不属于寻常山野猛兽的暴戾与穿透力。紧接着,第二声、第三声自不同的方向响起,彼此呼应,形成合围之势。脚下的地面传来极其轻微的震颤,仿佛有沉重的物体正踏着积雪,由远及近。
三道庞大的黑影,自漆黑的林缘显现。
它们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,步伐缓慢而充满压迫感地逼近。令人惊异的是,它们每一爪落下,脚下的雪面便瞬间焦黑、融化,发出细微的“嗤嗤”声,腾起带着硫磺味的白烟。这三头巨狼毛色灰黑驳杂,如同被烈火燎过,一双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瘆人的幽绿光芒,体型远比寻常野狼庞大,几乎堪比小牛犊。为首的那只更是肩高近人,惨白的獠牙突出唇外,涎水滴落雪地,立刻腐蚀出一个小坑,口中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重刺鼻的硫磺味,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团团白雾。
三头狼妖在距离破庙约十步之遥处停下,呈一个不规则的三角阵势站定。它们低伏下前半身,肌肉紧绷,喉间滚动着压抑而充满威胁的低沉嘶吼,绿色的瞳孔死死锁定着破庙的门户。
陈无戈深吸一口寒气,猛地推开虚掩的庙门,一步踏出,立于门槛之上。
寒风瞬间卷起他破旧的衣摆,猎猎作响。他横刀于胸前,冰冷的目光扫过眼前这三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妖物。左臂的旧疤传来一阵剧烈的抽搐,仿佛在回应外界的威胁,体内那股源自“源火”的热流随之加速奔涌,带来力量的同时,也带来撕裂般的痛楚。
正前方,距离最近的那头狼妖似乎被他的出现彻底激怒了狩猎本能,后肢猛然蹬地,庞大的身躯快若一道贴地飞行的残影,骤然扑来!血盆大口直咬向他的咽喉,两只前爪则闪烁着幽光,狠厉地掏向他的胸口!
陈无戈瞳孔一缩,千钧一发之际侧身拧转,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撕咬,同时手中断刀借着旋转之势挥出!
“嗤——!”
一道无形却锐利的刀气破空而出,发出清越的锐鸣。
刀光一闪而过!
扑来的狼妖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,两只前爪竟被齐腕斩断!腥臭粘稠的黑血如同喷泉般涌出,溅落在洁白的雪地上,立刻发出“滋滋”的腐蚀声,蒸腾起大股带着恶臭的白烟。那狼妖哀嚎着在地上翻滚,断肢处黑气缭绕,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蠕动、愈合!
另两头狼妖并未立即发动进攻。它们死死盯着陈无戈手中那柄看似残破、却散发着令它们不安气息的断刀,幽绿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忌惮与惊疑。那头受伤的狼妖挣扎着爬起,断口处黑雾弥漫,愈合的速度虽然不快,却足以让人心惊。
陈无戈借此间隙,谨慎地向后退了半步,背脊重新靠住冰凉的门框,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。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体内的热流在危机刺激下奔涌得更快,左臂旧疤的灼烫感几乎要达到忍耐的极限,皮肤下的凸起剧烈搏动着,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疯狂地撞击着囚笼,欲破茧而出。
就在此时——
“嗡!”
地窖方向,红光骤然大盛!
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灼热光柱,悍然自石板缝隙间喷射而出,不偏不倚,正照在陈无戈持刀的右手手掌之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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