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,没有停歇的迹象。
陈无戈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泞里,浑浊的水花溅起,冰冷地贴在早已湿透的裤脚上。他扶着阿烬的手臂始终没有松开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另一只手则死死按在左臂那道陈年刀疤上。疤痕之下,并非旧痛,而是一种诡异的灼烫,仿佛有熔金色的火焰在皮下游走、冲撞,提醒着他力量的代价和时间的紧迫。荒屋的短暂喘息已成过去,他们必须不停移动。
阿烬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倚在他身上,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。她的呼吸轻浅而急促,带着微弱的暖意,拂过他冰冷的颈侧,是这寒雨中唯一能感知到的温度。两人沿着狭窄的巷尾向东挪移,尽可能地贴着屋檐下行走。雨水从破败的瓦沿汇聚成线,连绵不断地砸落在青石板上,溅起细碎的水雾,也将他们留下的足迹迅速冲刷、抹平。陈无戈低头看着那转瞬即逝的脚印,心中稍安——这样最好。
然而,走出不过半里地,他脊背陡然一僵,猛地停下了脚步。
不是听到了什么,也不是看到了什么。是一种感觉,一种沉甸甸、如同巨石压顶般的气息,正从西边的雨幕深处飞速逼近。那速度超越了凡人的极限,是御气腾跃的痕迹。三道!至少是凝气五阶以上的高手!
“抓紧我。”他声音沙哑,不容置疑。
阿烬没有半分犹豫,苍白的双臂立刻环住他的脖颈。陈无戈迅速用早已准备好的破布条,将她双腿牢牢绑在自己腰间,打了个死结。当他重新站直时,腿部肌肉不受控制地颤抖、绷紧,每一处旧伤都在嘶吼,干涸的灵脉更是传来针扎般的刺痛。极限早已突破,此刻全凭意志强撑。
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,猛地向前冲去。
脚掌蹬踏泥水,身影撕裂雨幕。他选择逆风,让呼啸的狂风尽可能扰乱自身灵气的流动轨迹。身后的三道气机果然出现了刹那的迟滞,但随即调整方向,速度不减反增,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。
山路在夜雨中变得格外狰狞。湿滑的田埂狭窄难行,每一次跃过沟坎,背负的重量都让他的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。阿烬很轻,可在此刻,这份重量如同烙铁,灼烧着他仅存的体力。肺部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。他不敢大口喘息,只能小口、短促地换气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震得手臂发麻。
“他们来了?”阿烬贴在他耳边,气若游丝。
“快了。”他吐出两个字,猛地咬破舌尖。剧痛和腥甜让他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。山林,只要进入前方那片黑黢黢的山林,就有周旋的余地!
然而,希望很快被掐灭。那三道气息骤然逼近,其中两道在空中灵动地分路,意图包抄。陈无戈瞳孔一缩,猛地折向左侧,跳下田埂,踩进一片深及脚踝的烂泥地。脚下打滑,他踉跄几步,几乎摔倒,全靠一股狠劲强行扭转身形,借力跃起,扑入一片起伏的矮丘。
冷汗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。左臂的灼烫感越来越强烈,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顺着皮肤蜿蜒流下,其中夹杂着细微如沙的金色光点——是血脉过度催动,即将反噬的征兆。
阿烬忽然动了动。
“左边有人。”
他几乎是凭借本能,瞬间刹住脚步,拧身扑向右侧!几乎在同一时刻,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夜枭般从左侧山坡掠过,带起的疾风撕裂雨丝,扫过他们方才所在的位置。好险!
陈无戈伏在冰冷的泥地里,屏住呼吸,直到那气机远去,才缓缓爬起。
不能再直线前行了。他果断转向南面,穿过一片倒塌的篱笆,闯入一块废弃的晒谷场。平坦的地面毫无遮蔽,他只能压低身体,全力冲刺。刚冲到对侧,一股冰冷的锁定感如同实质的枷锁,骤然套上他的脖颈!
被发现了!
他猛地向前一扑,一道凌厉的劲风擦着头皮扫过,几缕断发飘落。他甚至来不及回头确认,心中只有一个字:跑!
肩膀撞开一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,冲进一间屋顶塌了半边的农舍。腐木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他毫不停留,如同被困的野兽,直接穿堂而过,跃上后院低矮的围墙。
墙外是陡坡。他纵身跳下,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,让他几乎跪倒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他强撑着站稳,继续向前跋涉。
“你流血了。”阿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他没有回应,但能清晰地感觉到,左臂的刀疤彻底裂开了。鲜血浸湿了衣袖,那其中的金色光点更加活跃,如同燃烧的星屑,带来毁灭前的瑰丽。
他不能停。
前方,黑沉沉的树林终于近在眼前。他鼓足最后力气冲了进去,借助粗壮的树干和繁茂的枝叶勉强遮掩身形。身后的追击者速度果然慢了下来,林中驳杂的气息干扰了他们的判断。
背靠着一棵冰冷的树干,陈无戈剧烈地喘息着,喉咙里血腥味翻涌。双腿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、颤抖,视野边缘开始发黑,意识如同风中残烛,明灭不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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