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无戈的脚,稳稳落入了老宅院内。
“咔嚓。”
脚下,一块早已腐朽、铺在门廊边缘的薄木板应声碎裂,发出轻微却清晰的脆响,激起一小片陈年灰尘。他没有在意,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扫帚,迅速而仔细地扫过院内每一个角落。
院子不大,却处处透着败落与死寂。墙角的瓦砾堆成了小山,几根粗大的、曾经支撑屋顶的梁柱断裂倒塌,一半埋在土里,一半斜指向灰蒙蒙的天空。整个院落被齐膝高的枯黄荒草完全占据,草叶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。空气中弥漫着木头霉烂、尘土与岁月混合的陈腐气味。
左臂的刀疤处,那奇异的灼烫感并未因离开战场而减弱,反而如同被无形的火焰持续燎烤,一阵阵传来清晰的刺痛与搏动。体内的战魂印记,在这座看似废弃的宅院中,似乎变得更加活跃。
阿烬跟在他身后约两步远的地方,脚步因疲惫而显得有些虚浮。她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在锁骨位置,那里,沉寂的焚龙纹正在产生微弱的、如同心跳般的搏动,指尖触碰时能感到一丝异于体温的温热。她没有说话,只是轻轻地、带着压抑的喘息着,目光同样警惕地扫视着四周。
陈无戈向前走了五步,恰好来到院子中央的位置。他的动作毫无征兆地猛然顿住。
左耳,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。
他的听力早已在无数次狩猎与逃亡中磨砺得远超常人。此刻,他捕捉到了一种声音——不是风声,不是虫鸣,而是……拐杖末端,一下又一下,敲击在坚硬地面上的声音。
“笃……笃……”
节奏很慢,带着一种老年人的迟滞与沉重。但声音的源头,正在从院子更深处、光线更加昏暗的区域,稳定地、持续地接近。
来了!
陈无戈的身体在瞬间调整到最佳战斗姿态,侧身,将身后的阿烬完全挡在自己与声音来源之间。右手如同铁钳般搭上腰间断刀的刀柄。粗糙的麻布缠柄传递着熟悉的质感。他没有立刻拔刀,但全身肌肉已然绷紧,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,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,保持着一种引而不发的极致压迫感。
院门后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,一道人影,缓缓踱了出来。
那是一个老人。
一身洗得发白、打满各色补丁的灰色旧袍,勉强蔽体。他拄着一根磨得油光发亮的枣木拐杖,走路时明显看出右腿微跛,身体重心不得不向左侧倾斜,每一步都显得吃力而缓慢。他的脸像是一张被岁月反复揉搓又摊开的羊皮纸,布满深深浅浅的沟壑般皱纹,眼窝深陷,颧骨高凸,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。
然而,当他的目光,越过院中荒草,落在陈无戈那张年轻、冷峻、沾满风尘却轮廓分明的脸上时——
“轰!”
老人整个身体猛地一震!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劈中!手中那根枣木拐杖骤然停在半空,不再落下。他深陷的眼窝里,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,在刹那间亮得惊人,仿佛有两簇即将熄灭的火焰被骤然投入了干柴!
他的嘴唇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,喉结上下滚动。过了足足两秒,一声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、混合着巨大悲恸与狂喜的哽咽,终于冲破了他干瘪的胸膛。两行混浊的老泪,如同决堤之水,毫无预兆地顺着他布满沟壑的脸颊滚落,砸在衣襟和脚下的尘土里。
“少……少主……”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,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,“真……真的是你……你……你还活着……苍天有眼……苍天有眼啊……”
陈无戈的身体纹丝未动,握着刀柄的手没有丝毫放松。他的眼神依旧冷峻如寒冬深潭,不见丝毫波澜。他的目光,锐利地锁定了老人腰间——
那里,挂着一个用粗麻布缝制、早已褪色发白的旧布囊。布囊并未完全系紧,半块残缺的玉佩从袋口滑出,静静垂落。玉佩表面,清晰可见用古篆刻着的、虽然残缺却依然能辨认的——半个“陈”字!
陈无戈的心脏,在这一刻,狠狠收缩了一下。
这玉佩的形制、材质、雕刻风格,甚至那半个“陈”字的笔锋韵味……与他贴身收藏的那枚陈家祖传玉佩,同出一源!这是陈氏一族内部,只有世代服侍主家、立下血誓的老仆才有资格佩戴的身份信物!外人绝无可能得到,更不可能伪造得如此神韵兼备!
然而,多年的生死逃亡,早已将“轻信”二字从他骨子里彻底磨去。他握着刀柄的手指,依旧没有松开半分。
“你是谁?”他开口,声音低沉,平稳,不带任何情绪,仿佛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,“怎么认识我?”
老人——周伯,听到这冰冷而陌生的问话,浑身又是一颤。但他仿佛早有预料,连忙用枯瘦的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,拄着拐杖,急切地向前挪了一步。
“少主……是我啊,我是周伯!”他的声音因激动而越发沙哑,“十二年前……陈家……陈家覆灭那晚!是我!是我背着你,从府邸后门的狗洞爬出去的啊!是老夫人……老夫人亲手把你交给我,她说……她说只要陈家的血脉不断,《primal武经》就……就还有重见天日的希望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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