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十五是望日,八品蚂蚁官起了个大早,却没到衙门点卯。
因为接下来这几天,官家让官宦富贾在城外搭义棚,紧急向农户施粮放种,好让他们抢时播种晚稻,
春种的早稻,因梅雨连绵不绝,没法开花结穂,或是结了穗,还没成熟收割,便直接在田里发了芽。此时,青黄不接的农户家里即将断粮,没有新收成,不但后面几个月吃不上粮,连晚稻种子都没有着落。
这就是户部尚书说的“潦灾”。
楚南溪让人找了些占城稻的种子。
占城稻在真宗时期就在北地推广过,只是江南富庶,不缺米粮,大家都不爱种这种口感不好的三季稻。
“占城稻虽不好吃,但它生长周期短,只两个月便能收获,种植又不挑水田旱地,现在播种,到冬天之前赶得上收两季,用它来补充农户自家口粮最合适。”
楚南溪一副男装打扮。
她今日也要去城外施粮放种,谢昶已先出城了,不过她有些不放心。
“你先过去,大长公主府的义棚就在我们旁边,长乐应该也在那里,我到钱塘客栈去一趟,再过去找你们。”
谢晏着一身银白窄袖修身圆领骑马袍,衬得他英姿勃发、风流倜傥。看到楚南溪疑问的眼神,自觉抱拳行礼道:
“没了朝廷俸禄,为夫也要努力挣钱。听说来了个很特别的寻人单子,鸦九让为夫过去一趟,要见了金主方知其具体要求,待为夫回来,定会如实向阁主禀报。”
“嗯,这还像个样。”
夫妇俩一个骑马,一个坐车,前后出了相府。
楚南溪一路上都能见到载着米粮的牛车,在缓慢向艮山门方向走。他们的放粮义棚就搭在临安东北的艮山门外。
艮山门外皆是膏腴之地,是临安府重要产粮区。
如今,时值五月,田里没有早稻结穗金黄的喜人景象,取而代之的却是植株上的惨白芽孢,触目惊心、令人绝望。
“那边是咱们相府的义棚吗?怎么没有人?”
马车前传来春花的问话声,俞九郎答:“是相府,旁边就是大长公主府的义棚,也没人。”
怎么会没人?
楚南溪听着车外隐隐嘈杂人声,撩开半边窗帘向外张望。
果然,四五个义棚排成一排,这边三个人很多,甚至还要衙役维持秩序,他们那两府的义棚却一个领粮食的农户都没有。
到了近前一看,楚南溪都快被气笑了:
相府的谢昶,和大长公主府的沈不虞,两人皆双臂抱在胸前,脸上挂着一副“莫挨老子”的欠揍表情,就像两尊凶神恶煞的门神。
他俩不像是来发赈灾粮,倒像是来催收驴打滚出子钱的。
“你们俩!”
楚南溪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,就差手指点在他俩鼻子尖上骂了:“你俩给我滚到棚子里去搬粮食!杵在这里,是怕人家来领咱们的粮吗?”
“人少好啊,清静。”
沈不虞觉得大家躲着他才是正常的事。
“是他们自己不过来,咱们又没撵人。”谢昶也振振有词。
“你们好、很好!......牛车拉的第二批粮马上就过来了,你俩到后面去找地方堆放。两位管事,另外找人到前面来放粮。
春花、含光......含光不行,徐盛,带着你们皇城司的都到后边去搬粮食,陈武、许应,跟我去把人拉过来领粮食。”
徐盛:咱们头儿何时也归楚娘子管了?
官家点名来放粮的官员,放多少石粮、多少石种子,户部都有登记,特别是相府、大长公主府和信王府,这三府还带着处分性质,分到的数额也特别大,并不是凭性子发多发少都行。
所以今天拉过来的粮都要分三批,第一批没发出去,第二批、第三批又来了,这么个临时搭建的棚子,连放都没地方放。
看人家信王府义棚,排队都排到二里地外,相府和大长公主府却一袋米都没放出去。
写小报的秀才还不知会怎么编排。
传到官家耳朵里,还以为是两府故意抵制罚粮。
真是两个活祖宗!
“乡亲,这边人多,跟我们到那边去领,不用排队!”小厮打扮的春花,和楚南溪一起跑到信王府队伍的末尾作动员。
“那边?那边有皇城司官爷守着,去不得。”
庄户头摇得像货郎鼓。
“没事,他们已经走了,剩下都是良善之人,快过去领吧。”楚南溪赔笑道。
“不去不去,”庄户还是摇头,
“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排在信王府义棚这边?他家发的种子是稻花香!稻花香听说过吧?那可是达官贵人才吃得到的白米,我们这些庄户人,也想打打牙祭。”
“稻花香种子?”
楚南溪眉头轻蹙,稻花香她当然知道,俗称“不需菜”,意思是米饭太香,不用菜送就能把米饭吃完。
信王府还真是下血本。
只是,稻花香是单季稻,一般四月播种,九月、十月才能收获。现在这都五月了,加上翻晒田还要时间,稻花香今年绝对赶不上种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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