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廿五,亥时末。
深秋的京城褪去白日的喧嚣,沉入一片沉寂。更鼓声遥遥传来,三更已过,万籁俱寂,连偶尔响起的犬吠都显得格外清晰。安宁坊公主府内,除了廊下间隔悬挂的气死风灯散发出昏黄的光晕,和几队按照严格时辰交错巡逻的安宁卫新兵脚步声,大部分区域都已隐入黑暗。
连续数日高强度的训练,让新入选的二百安宁卫疲惫不堪。她们被安置在后院西侧新辟的营房区,四人一间,条件虽简朴却干净温暖。此刻,营房中鼾声轻微,姑娘们早已沉入梦乡。白日里柳影卫率冷峻的面孔、艾丽莎教头严厉的呵斥、握笔时手指的酸痛、站桩时双腿的颤抖……都暂时被睡眠抚平。许多人甚至梦到了白日训练的笨拙,在梦中无意识地蹙起了眉。
栖梧院二楼的书房,灯却还亮着。
张玥尚未休息。她披着一件外衣,正就着烛光,仔细审阅柳影呈上来的、关于安宁卫第一阶段训练情况的详细呈报,以及苏红袖傍晚才送来的、关于京城几处可疑地点的最新监视记录。陆景云傍晚来过,陪她用了晚膳,又叮嘱了值守的柳影和月影几句,才在宫门落钥前离去。
书桌一角,放着严嬷嬷整理好的府内开支账册,厚厚一摞。另一角,则是青黛刚换上的、助眠的桂花安神香,清淡的香气在室内袅袅弥漫。
一切似乎平静如常。
张玥揉了揉眉心,感到体内混沌之力在深夜时分,似乎比白日更活跃些,带着一种微弱的、令人不安的脉动。她放下笔,端起早已凉透的参茶抿了一口,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。萨鲁曼临死前的狞笑,父亲提醒的“长春宫”,还有这几日听风楼报来的、关于某些官员府邸夜间异常出入的记录……种种线索碎片般在脑中掠过,却尚未拼凑出清晰的图案。
她有种预感,暴风雨前的宁静,不会持续太久。
就在她准备唤青黛进来换热茶,然后歇息时——
“咻——啪!”
一道尖锐的、极其轻微的破空声,伴随着几乎同时响起的、类似瓦片轻微碎裂的响动,从主屋屋顶方向传来!
那不是寻常夜鸟或野猫能发出的声音!
张玥瞳孔骤然收缩,几乎是同时,她猛地抬手,将书桌上那盏明亮的烛台扫落在地!“噗”的一声轻响,烛火熄灭,书房瞬间陷入一片黑暗。而几乎就在烛火熄灭的下一瞬——
“咄!咄!咄!”三支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,穿透窗纸,精准地钉在了她刚才所坐位置背后的墙壁上,箭尾剧颤!箭镞明显淬了毒,在窗外微光的映照下,泛着不祥的色泽。
刺杀!而且用的是军中制式的劲弩!
张玥的心猛地一沉,但多年的危机训练让她身体比思维更快。她没有发出任何惊叫,就着黑暗,迅捷无声地伏低身体,贴地滚到了坚实的紫檀木书桌之下。几乎在她躲入桌下的同时,外面已然响起了短促而激烈的打斗声、金铁交鸣声、以及几声压抑的闷哼与惨叫!
“敌袭——!”
“西北角!房上有人!”
“结阵!保护殿下!”
柳影冷冽如冰的厉喝划破夜空,瞬间压过了最初的混乱。紧接着,是府内各处迅速响起的、略显慌乱但正在努力镇定的呼应声,以及急促奔跑和兵器出鞘的声响。
袭击来得太快,太突然。敌人显然对公主府的布局和巡逻规律有过周密侦查,选择了防卫相对薄弱、且是人最困乏的后半夜动手。第一批摸进来的,绝对是高手,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外围几个暗哨,直到用弩箭发动针对张玥的狙杀时,才被守护在栖梧院附近、经验最丰富的月影卫精锐察觉。
战斗在公主府多个点位同时爆发。黑影从围墙、屋顶各个方向窜入,数量竟有三十人之多!他们黑衣蒙面,动作矫健狠辣,彼此间配合默契,三人一组,五人为阵,进退有度,绝非普通江湖匪类,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或军中精锐!
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:主力分成数股,一部分直扑栖梧院,试图强行攻入;一部分则专门拦截、分割闻讯赶来的护卫;还有几人动作诡异地窜向后院营房方向——那里,住着毫无实战经验、此刻必然惊慌失措的安宁卫新兵!
“砰!” 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,不是敌人,而是两名值守在外的月影卫,她们持刀抢入,急声道:“殿下!刺客众多,柳统领命我等先护您从密道离开!”
“不。” 张玥从书桌下站起,在黑暗中她的眼神冷静得可怕,“我若走了,军心必乱。点灯!”
“殿下!”
“点灯!” 张玥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一名月影卫咬牙,迅速用火折子重新点亮了一盏小灯。昏黄的光亮下,张玥已从书桌暗格中取出了自己的佩剑——那柄皇帝新赐的、剑身修长轻灵的“秋水剑”。
她侧耳听着外面的厮杀声,迅速判断:“敌人有备而来,但人数不会无限。柳影能挡住正面。关键是营房!新兵不能乱,更不能让敌人挟持或大量杀伤她们!传令:栖梧院所有月影卫,分出一半,由你二人带领,立刻赶去营房区,协助艾丽莎教头,务必稳住阵脚,指挥新兵依托营房结阵自保,不许冒进出击!快去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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