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月十五日，期末考试周进入了最残酷的白热化阶段。

601宿舍里，往日的欢声笑语被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气氛所取代。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因、书本油墨和速食泡面混合而成的、专属于考试周的独特味道。每个人都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机器，脑海中塞满了需要背诵的公式、定义和理论，脸上挂着同款的、因睡眠不足而显得有些憔悴的表情。

“不行了，我感觉我下一个要背的知识点，会把上一个挤出我的脑子。”赵大勇哀嚎一声，将自己重重地摔在椅背上，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，“再这么下去，我人没考完，魂儿先没了。”

他的话，立刻引爆了积压已久的集体情绪。

“我也是，”顾彦泽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，放下了手中的金融学专业书，痛苦地呻吟道，“我刚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差点下意识开始分析他的市盈率和未来增长曲线，我感觉自己已经走火入魔了。”

一直沉默打代码的柯鸿哲也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，用他特有的冷静语调说：“我的大脑内存占用率已达99.8%，系统随时面临崩溃风险，急需一次强制性的清空缓存和硬件重启。”

就连一向沉稳的寝室长沈锋，也难得地合上了那本厚如砖块的《刑法学》，闭上眼睛，用力地按压着太阳穴，眉头紧锁。

沈砚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。他刚结束了一门公共课的考试，但真正的硬仗——那些需要大量记忆的美术史和传播学理论，都还排在后面。他烦躁地翻着书页，却感觉那些铅字像一群活过来的蚂蚁，怎么也爬不进脑子里。

就在这片愁云惨雾之中，赵大勇忽然像是被什么点燃了，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，眼神决然。

“兄弟们！”他大声宣布，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，“我受不了了！咱们今晚必须出去搓一顿！这是命令！”

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弄得一愣。

“疯了吧你？”卫卓第一个表示反对，他指了指自己桌上堆成小山的复习资料，表情惊恐，“我明天上午八点就有一门必修！《土木工程材料》！你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变态吗？比我们工地上的混凝土还硬！”

“我知道！可我也知道，老卫你十六号晚上就飞回家了！”赵大勇站起身，走到卫卓身边，一把按住他的肩膀，语气变得格外郑重，“这顿饭，是咱们这个学期，最后一次全员聚餐了。考完试，人都走不齐了，还聚个屁！这是给你开的送行宴！”

“最后一次全员聚餐”，这几个字，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
是啊，明天过后，这个学期，601宿舍就再也聚不齐了。

顾彦泽有些心动：“可是……我十八号还有《金融市场学》，那可是大BOSS。”

“我也是十八号。”沈锋言简意赅地补充道，指了指桌上的《刑法分则》。

“那又怎么样！”赵大勇的语气充满了煽动性，他张开双臂，如同一个在阵前动员的将军，“正因为后面还有硬仗，今晚才更需要补充能量，调整心态！劳逸结合懂不懂？这叫战略性放松！再说了，就吃个饭，能耽误多久？吃完回来，通宵复习，效率加倍！就当是破釜沉舟，背水一战了！”

这套歪理邪说，在此刻这种高压环境下，却显得格外有诱惑力。大家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脸上都露出了动摇的神色。对兄弟情谊的珍视，以及那份被压抑许久的、想要逃离的渴望，渐渐战胜了对考试的恐惧。

最终，就连最该反对的卫卓，在被所有人用“就当是给你送行”的眼神注视下，也只能悲壮地点了点头，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。

晚上七点，学校附近那家人气火爆的自助烤肉店里，601宿舍的六人围坐一桌，开启了这场在高压之下、充满“末日狂欢”意味的聚餐。

烤盘上的五花肉被烤得滋滋作响，油脂滴落在炭火上，激起一阵夹杂着肉香的白烟。大家推杯换盏（杯里是可乐和果汁），聊着这几天复习时遇到的奇葩题目，疯狂吐槽着各自专业的变态之处，气氛在压抑后的反弹中显得格外热烈。

只有卫卓，心事重重。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着烤肉，一边时不时地看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复习资料，表情在享受和痛苦之间反复横跳。

“老卫，你这不行啊，”赵大勇夹起一块烤得焦黄的肉，放到卫卓碗里，语气充满了“关切”，“吃个饭都这么不专心，一会儿通宵怎么有力气？来，多吃点，补补！”

他故意在“通宵”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。

卫卓的脸瞬间垮了下来，他放下筷子，做着最后的挣扎：“勇哥，各位哥哥，我求求你们了，就放过我这一次吧。明天那科要是挂了，我回家我爸得打断我的腿。”

“怕什么！”赵大勇大手一挥，极具煽动性地说道，“想当年，我们601的兄弟是何等豪迈！现在就因为区区一门考试，就要退缩了吗？当初那个在宿舍里喊着‘不通宵，不青春’的卫卓去哪儿了？我看不起你！”

“就是，老卫，”顾彦泽也跟着起哄，“从投资回报的角度看，今晚的快乐是确定的，明天的挂科是或然的，用确定的快乐对冲或然的风险，这笔买卖不亏。”

“男子汉大丈夫，一口唾沫一个钉！”沈砚也笑着补刀。

在其他人的轮番起哄下，卫卓的脸一阵红一阵白。酒精（虽然是饮料，但气氛到了）、肉香和兄弟们的激将法混合在一起，让他脑子一热，那仅存的一点理智，终于被兄弟义气冲垮了。

他猛地一拍桌子，烤盘上的肉片都跟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。

他涨红了脸，脖子都粗了一圈，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：

“干！谁怂谁是孙子！”

烤肉店里瞬间一静，所有人都朝他们这桌看来。

紧接着，601宿舍的桌子上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和掌声。

“好！”

“这才是我们的好兄弟！”

赵大勇兴奋地站起来，一把搂住卫卓的脖子，高高举起手中的饮料杯：“来！为了我们视死如归的卫卓同学，干杯！”

“干杯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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