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黑发青年,就站在那里。
左眼是夜色般的漆黑,映着咸阳的人间烟火,熟悉而又遥远。
右眼是一片流转的星辰,里面旋动着疏离的宇宙星云,陌生而又浩瀚。
高台之上,风停了。
熔炉的轰鸣,散了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重伤的蒙恬忘了断骨的剧痛。
他撑着地面,想要站起,却发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地颤栗。
那不是恐惧。
那是源自血脉深处的烙印,是兵卒面对神只时,灵魂本能的臣服。
李斯僵在原地,汗水浸透了廷尉的官服。
他毕生所学的法家典籍,他用以衡量万物的森严律法。
在这一刻,尽数成了无用的废纸。
他无法定义眼前的存在。
不是人。
亦非仙。
嬴政站在那里,玄色龙袍无风自动。
他没有后退,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惊骇。
他只是看着那个青年。
一个由他亲手缔造,却又完全超乎他掌控的全新存在。
他看着他,一如孤高的棋手审视着棋局。
审视着那颗由他落下,却自行扭转了乾坤的棋子。
青年动了。
他向着嬴政,微微颔首。
一个极其细微,却蕴含着无尽礼节的动作。
“陛下,久违了。”
他的字句不快不慢,带着一种星辰生灭的奇异韵味,直接在每个人的神魂中响起。
“或者说,初次见面。”
这后半句话,让蒙恬和李斯背心窜起一股寒意。
不是赵彻!
至少,不完全是。
嬴政的面部没有丝毫变化,但袖中的手指,却轻轻蜷曲了一下。
那青年,或者说赵彻,不再看其他人。
他的存在本身,就将周围的一切都排斥在外。
一个只有他和嬴政两人存在的无形领域,就此形成。
台下跪着的锐士,重伤的将军,失措的廷尉,全都成了模糊的背景。
赵彻径直走向嬴政。
那双迥异的眼瞳里,倒映出千古一帝的身影。
他没有解释自己的变化,没有叙说死而复生的离奇。
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。
一个比他自身的存在,更加骇人听闻的事实。
“此界非界。”
他的声线毫无起伏,右眼星辰微光一闪。
周遭气压骤沉,压得人胸口发闷。
“乃一囚笼。”
这两个字,无声无息。
却在嬴政的神识之海里,劈开了一道通往万丈深渊的豁口。
囚笼?
嬴政没有开口,他等着下文。
他周身那股人间帝王的威压,在这一刻愈发凝练。
硬生生顶住了那来自天外的荒谬宣判。
赵彻的左眼,那片漆黑的人间夜色里,流露出属于历史系研究生的复杂与悲哀。
而他的右眼,那片疏离的星云,则漠然投射出冰冷的结论。
“有一个存在,我们姑且称之为牧场主。”
“它圈养了我们所在的这一整个宇宙。”
“我们,以及玄黄界的所有生灵,都是它牧场里的牲畜。”
赵彻的语气毫无波澜,继续说道。
“而墟,那些吞噬一切的黑炎,并非天灾,也非邪物。”
“它们是牧场主豢养的牧羊犬,负责清理那些试图逃离,或者觉醒了自我意识的牲畜。”
李斯听到这里,双腿一软,再也站立不住,一屁股跌坐在地。
牧场?牲畜?
大秦的子民,六国的贵胄,玄黄界的仙人。
到头来,竟只是被圈养的存在?
这太过荒谬。
太过颠覆。
蒙恬的胸膛剧烈起伏,牵动了伤口。
一口逆血涌上喉头,又被他生生咽下。
他的目光钉在赵彻脸上,试图在那张平静的面容下,搜寻出哪怕些许的戏谑或疯狂。
没有。
只有平静。
一种陈述客观真理的,不带任何情感的平静。
嬴政终于动了。
他向前踏出一步。
步履落地,铿然有声,像是在向这个刚刚被揭示的宇宙秩序发起挑战。
他与赵彻之间的距离,缩短到三尺之内。
一股是人间帝王的无上威压。
一股是源自太古星辰的苍茫浩瀚。
两股气息无声地对撞,然后又诡异地交融。
“三万六千年前。”嬴政的嗓音里,带上了金属般的铿锵质感,“朕的先祖,那支远征军……”
“他们并非迷航。”赵彻接过了他的话,“他们在追寻一位道祖的足迹。”
道祖?
这个词,比牧场主更加古老,更加缥缈。
赵彻没有过多解释。
他那只流转着星辰的右眼,光芒微微一闪。
一幅模糊的画面,直接烙印在了嬴政的脑海里。
那是一片比死寂星海更加古老的混沌虚无。
一个看不清面容的,极其高大的身影,正立于宇宙的边界。
他以手指为笔,以自身的道与法为墨。
在整个宇宙的晶壁系上,刻画着无法理解的繁复阵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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