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什么!”黄满荣提高声音,扬起手作势又要打。
“没说什么。”黄富贵的气焰立马弱了下去,瓮声瓮气的。
黄满荣立刻苦口婆心的劝,语气放软了些,“富贵啊,你都24岁了,已经不是能任性的小孩子了。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已经撑起一个家了。”他叹了口气,在黄富贵对面坐下,看着儿子的眼睛道:“现在日子比以前是好过了,可都是爸爸叔叔们吃苦受累攒了多少年才有了如今的家当。别看如今咱们黄家看着还行,底子薄着呢,哪天一个坎儿来了,说垮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。”
他往前倾了倾身子,将声音放得更轻,推心置腹一样,“爸爸知道,你觉得做生意要动脑子讲人情,身累心更累,不比你画画有意思。可是儿子啊...”黄满荣拍拍黄富贵的膝盖,“你想过没有?你如今的这些好日子是拿什么支持的,等你成了家,有了自己的孩子,拿什么给他们好的生活?靠你现在这样玩?爸爸还能干几年?这摊子早晚得交到你手里。”
“我不是要你现在就什么都懂,爸爸的意思是,你先跟着学起来,咱们慢慢来,等你摸到点门道,就知道这里头也有它的乐趣和成就感。”
黄富贵心里有点儿愧疚,又有点儿不耐,他略微烦躁的往沙发里窝了窝,“爸,我是设计师,我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。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,我没空做别的。”他相信,凭借自己的能力早晚能做出一番事业来的。
黄满荣看着儿子眼中那簇亮光,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发愁。自己儿子什么样,他能不知道吗? 出国几年,不过是镀了层金闪闪的壳子,学了点洋气名词和打扮,内里还是那个心思单纯、没经过大风浪、更没尝过生意场上尔虞我诈滋味的半大孩子。
他想起许漾,同样是年纪轻轻的,怎么人家就这么厉害,那么让人省心。再看看自家窝在沙发里、满脑子“设计师梦想”的这尊佛,简直就是专门来气他的。要是许漾是他儿子,他就是现在闭眼都能瞑目了。
“你一天天的有什么大事儿要做?我看你不是招猫就是逗狗,要不就是跟你那些流浪汉似的狐朋狗友烧钱玩儿。”
“爸,我那是艺术!我那些朋友都是有志的艺术青年。”黄富贵不满地控诉。
“艺术,好,艺术。”黄满荣指着黄富贵,“你不是学设计的吗,你明天就去设计部上班,你要是给我设计出一个爆款,我就服你!”
黄富贵刚要反驳,就被黄满荣打断,“这件事就这么定了,你要是不答应,回头我就跟你爷爷,我们俩一人一瓶敌敌畏喝了算了。”
“爸!”黄富贵气得站起身就走。
黄满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扯着嗓子喊:“你是不是还要找那个已经结婚的女同志?我告诉你啊,我不同意,你趁早死了这条心。”
回答他的,只有黄富贵远去的背影。
许漾在东北一口气待了大半个月。
她沿着繁忙的铁路线从煤城市往北快速地推进。绿皮火车的硬座车厢和招待所简陋的书桌,成了她的移动办公室和短暂的休憩所。她的本子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,一个城市接一个城市,从声名赫赫的万人大厂,到藏在巷子深处的地方小厂,从市中心的百货商场,到地方县城的供销社,凡是她能走访的,凡是她有余力接触的,她都不遗余力地去拜访。短短大半个月,大大小小的企业她接触了不下四十家。
拜访,展示样品,分析劳保服的磨损痛点、在弥漫着茶垢味的会议室里报价、谈判、敲定细节,最后在复写纸上郑重签下合同。每一天都在重复,却又每一天都面对新的对手和战场。时间像是被压缩过的海绵,挤不出半点空隙。吃饭常常是行路中的一块被北风吹得干巴巴的馒头,就着一块咸菜咽下。
但许漾却不觉得累,她为自己的事业付出百分之百的热情,每签下一份合同,她的精神都被这种成就感点燃。
当她重新登上回临江的火车时,她的背包已经换成了一个更大,更结实的皮箱。里面没有多少衣物,而是塞满了厚厚的合同、协议、和尺码统计表。
许漾将沉重的箱子推到硬座座椅下,从包里掏出一截提前备好的尼龙绳,在箱把手和座椅腿之间绕了好几圈,死死系紧。完成这一系列动作,她才在靠窗的位置坐下,费力地将厚重的车窗向上推开一道窄缝。凛冽而新鲜的北风立刻涌入,迅速冲淡了车厢里那股混杂着烟味、食物味儿、体味儿的浑浊气味。
吴晓峰将几个沉甸甸的大旅行袋费力托上行李架,这次回去他们也没空手,采购了不少当地的特产,东北山货、俄式点心把几个大包塞得满满当当。许漾还给安安买了一件貂皮袄子,其他人一人一条柔软厚实的皮草围巾。
火车载着两人,以绿皮车特有的、不紧不慢的节奏一路南下。窗外的景色从无垠的雪原,渐渐变成覆着薄雪的田野,再到偶见绿意的丘陵。当列车终于喘着粗气驶入临江站时,时间已滑到了十二月底。北国的严寒被远远抛在身后,临江的空气里,只剩下一股潮湿而尖锐的微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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