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死亡雪原”的名号,绝非虚传。当第一缕惨淡的天光勉强刺破厚重铅云,照亮这片被冰雪永恒统治的白色荒漠时,陆清欢才真正体会到“绝境”的含义。
无休无止的狂风,裹挟着比沙子还细、还硬的雪粒,如同亿万把冰刀,从西面八方疯狂地切割、抽打着一切。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白,能见度不足十丈,方向感在这里彻底丧失。气温低得难以想象,即使躲在勉强挖出的雪洞中,靠着那堆微弱的篝火,寒意依旧如同跗骨之蛆,顺着每一个毛孔,钻进骨髓深处。
周嬷嬷和小翠几乎一夜未眠,轮流添着柴火(枯枝和苔藑极其有限),警惕地听着洞外呼啸的风声,生怕雪洞坍塌,或是被饥饿的野兽(如果这鬼地方还有活物的话)发现。陆清欢则在伤痛的折磨和极度的疲惫中昏睡过去,又被冻醒,如此反复,意识始终处于一种半昏半醒的模糊状态。
天亮了,但光明并未带来希望,只让眼前的绝望更加清晰。食物,只剩下最后几块硬得像石头、冻得像冰坨的干粮。水,虽然可以化雪,但需要柴火,而柴火所剩无几。最重要的是,陆清欢的伤势,在极寒和颠簸的侵蚀下,非但没有好转,反而有恶化的迹象。伤口在低温下麻木,但内里的炎症和失血导致的虚弱,让她连坐起身都异常艰难。
“夫人,您醒了?喝点热水。”小翠用破碗舀了半碗刚刚融化的雪水,小心地递到陆清欢唇边。水温很低,但总比干嚼冰雪好。
陆清欢费力地咽下几口,冰冷的水流滑过喉咙,带来一阵刺痛,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。她看着眼前两张因寒冷、饥饿、担忧而憔悴不堪的脸,心中涌起巨大的愧疚。是她,将她们带入了这绝地。
“嬷嬷,小翠,是我连累你们了。”陆清欢声音嘶哑,带着浓浓的歉意。
“夫人,您别这么说!”周嬷嬷连忙打断她,眼中含泪,“若不是夫人,我们早在野狼谷就死了。是夫人带我们逃出来的。跟着夫人,去哪里,老奴都不怕!”
“是啊,夫人,”小翠也用力点头,眼中却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,“咱们一定能活下去的!您不是常说,天无绝人之路吗?”
天无绝人之路?在这仿佛被天地遗弃的绝地,路在何方?陆清欢心中苦笑,但看着两人眼中的信任和依赖,那几乎熄灭的求生火焰,再次顽强地燃烧起来。对,她不能放弃!她若放弃了,周嬷嬷和小翠就真的没有活路了。
“扶我起来,看看外面。”陆清欢挣扎道。
在两人的搀扶下,陆清欢艰难地挪到雪洞口,掀开用来挡风的、己结满冰霜的破皮子(从马背上割下的)。一股比洞内猛烈数倍的寒风,裹挟着雪粒,劈头盖脸砸来,让她险些窒息。放眼望去,只有无边无际、起伏不定的雪丘,在狂风中变幻着形状,天地一色,苍茫死寂,没有任何生命迹象,甚至连方向都难以辨别。
真正的绝地。
“我们必须离开这里,找一个更稳固、更有资源的地方。”陆清欢缩回洞中,喘息着说道。这个临时挖掘的雪洞,太浅,不挡风,柴火也快没了,撑不了多久。
“可是夫人,您的身体,还有这天气……”周嬷嬷忧心忡忡。
“再待下去,只有冻死饿死。”陆清欢摇头,目光看向那匹奄奄一息的驽马。昨夜,另一匹伤重的马己经倒毙,被她们忍痛分食了一些马肉(生食,不敢浪费柴火煮),才勉强支撑到现在。这最后一匹马,是她们仅存的脚力和……最后的食物储备。
“收拾东西,把能带的都带上,尤其是那点马肉和我的药。”陆清欢果断下令,“我们往……那个方向走。”她指向一个风力似乎稍小、雪丘走势略显平缓的方向,完全是凭直觉。在这失去方向感的地方,直觉或许是唯一的指南针。
三人用尽最后的气力,将所剩无几的物资打包。陆清欢将大部分马肉和珍贵的药材交给周嬷嬷和小翠携带,自己只留下那枚墨玉令牌、装药的皮囊和一小块贴身存放的、冻硬的马肉。她们用撕碎的布条缠紧冻伤的手脚,用仅剩的、还算完整的皮子裹住头脸,互相搀扶着,牵着那匹步履蹒跚的驽马,一头扎进了无边风雪之中。
每一步,都如同在泥沼中挣扎。积雪深可没膝,狂风推得人站立不稳。陆清欢几乎是被周嬷嬷和小翠半拖半架着前行,剧烈的运动牵动伤口,疼得她眼前阵阵发黑,喉咙里全是血腥味。但她死死咬住牙关,不让自己倒下。小翠和周嬷嬷同样走得艰难,脸冻得发紫,嘴唇干裂出血,却一声不吭,只是死死抓着她,一步步向前挪动。
那匹驽马成了她们最大的拖累,也成了最后的精神寄托。它走得更慢,时不时停下,发出有气无力的响鼻。但没人舍得放弃它,它驮着最后的物资,也代表着最后一点“文明”的痕迹。
不知走了多久,也许是一个时辰,也许是半天,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。风雪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,反而似乎更大了。陆清欢只觉得体温在迅速流失,意识又开始模糊,双腿如同灌了铅,再也抬不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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