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吻的甜蜜余温尚未完全散去，现实的阴影却不期而至。

轩辕夜体内余毒渐清，加之他本就不是甘于沉寂之人，朝堂之上暗流涌动，许多被搁置的事务重新提上日程，他变得异常忙碌。时常在书房与幕僚、将领商议至深夜，甚至有时会宿在前院。

凤清音理解他身为皇子的责任，初时并未在意，依旧专心研究为他固本培元的药方，打理王府事务。然而，一些细微的变化，却如同细小的沙砾，悄然落入她原本盈满甜蜜的心间。

他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，身上偶尔会沾染上陌生的、属于女子的淡雅脂粉香气。虽极淡，却逃不过她敏锐的嗅觉。他陪她用膳的次数减少，偶尔同桌，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，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……一丝她看不懂的凝重。

这日，她亲自炖了安神汤送去书房，却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他与长风的低语，提及“林将军”、“联姻”、“权衡”等字眼。当她端着汤进去时，谈话声立刻停止，轩辕夜看着她，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，随即又恢复了平时的温和，但那瞬间的异样，已像一根刺，扎进了凤清音心里。

林将军，是手握兵权的边关大将，其女正值婚龄。而“联姻”二字，在皇室之中，意味着什么，不言而喻。

凤清音没有质问，只是默默将汤放下，嘱咐他趁热喝，便退了出来。她告诉自己，要相信他，他亲口说过“此生无憾”，他赠予了象征自身的“玄龙”玉佩。

然而，信任的建立需要漫长的时间，摧毁却可能只在一瞬间。

几日后，宫中举办赏菊宴。凤清音因调配新药稍晚到场，踏入御花园时，远远便看见轩辕夜并非独自一人。林婉柔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宴会上，此刻正站在轩辕夜身侧不远处，巧笑嫣然，手中执着一朵金菊，似乎在与他说话。而轩辕夜，竟没有立刻避开，反而微微侧头，听着什么，脸上甚至带着一抹……近乎温和的神情？

周围已有命妇在窃窃私语，目光暧昧地在轩辕夜、林婉柔以及刚刚到来的凤清音之间流转。

那一瞬间，凤清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。连日来的不安、猜疑，与眼前这“郎才女貌”、“相谈甚欢”的画面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讽刺。他身上的陌生香气，他书房里的低语，他近日的疏离……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。

她站在原地，感觉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，只有心口那处传来清晰的、细密的疼痛。她没有上前，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
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，轩辕夜转过头来。四目相对，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，下意识地想朝她走来。

凤清音却在他动作之前，率先移开了视线，转身，毫不犹豫地朝着来时的路走去。背影挺直，步履从容，却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。

“清音！”轩辕夜在她身后唤道，声音带着急切。

她没有回头。

自那日起，夜王府陷入了一种无形的低气压。

凤清音不再主动去书房寻他，不再为他亲手炖制汤羹，甚至用膳时也以“身体不适”或“药房有事”为由避开了。她依旧每日为他请脉，配置药方，交代侍女按时送药，但除此之外，再无多余的话语和眼神交流。她的神情恢复了初入王府时的清冷疏离，甚至更甚。

轩辕夜几次想与她解释，她却总是恰到好处地避开。她并非不听，而是……不敢听。怕听到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，怕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，怕那刚刚构筑起的、充满甜蜜的幻境，顷刻崩塌。

他赠的“凤鸣九天”玉簪被她收入匣中，不再佩戴。那枚贴身携带的“玄龙”玉佩，握在掌心时，也只觉得一片冰凉。

轩辕夜看着她刻意保持距离的身影，感受着她周身散发的寒意，心中又急又怒，更多的却是无处着力的懊恼与心疼。他知道她误会了，他想解释，那日林婉柔是奉太后之命前来传递无关紧要的消息，他耐着性子听了几句，只是不想在宫宴上节外生枝。他与林将军确有接触，但绝无联姻之意，那是在布局对付太子余党……

可她的冷漠，像一堵无形的墙，将他隔绝在外。他的骄傲，也不允许他一而再、再而三地低头解释，尤其是在他同样因朝务焦头烂额之时。

于是，两人陷入了一场无声的冷战。

他依旧忙碌，回府更晚，身上有时会带着酒气。

她依旧清冷，埋首医书，将王府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，却仿佛一个没有温度的精致偶人。

王府的下人们噤若寒蝉，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。往日那种温馨甜蜜的氛围荡然无存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
夜深人静时，轩辕夜独自坐在书房，看着那碗她再未亲手送来的、已经凉透的安神汤，眉头紧锁，眸中是化不开的疲惫与烦躁。

而凤清音躺在冰冷宽大的床榻上，望着帐顶，眼角无声地滑落一滴清泪，浸湿了枕畔。

明明近在咫尺，心却仿佛隔了天涯。

一场冷战，两人皆伤。

甜蜜过后，这初尝的情滋味，竟是如此的酸涩难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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