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用尽全力的拥抱，似乎耗尽了轩辕夜刚刚积聚起的所有气力。他的手臂缓缓垂下，意识再次被高烧与毒素带来的黑暗吞噬，沉入了更深的昏睡之中。唯有那只被凤清音握住的手，依旧无意识地、固执地收拢着，不肯放开。
凤清音轻轻将他的手放回榻上，用温热的帕子仔细擦去他掌心因方才用力而渗出的冷汗。她知道，短暂的清醒是好的征兆，意味着她的治疗起了作用，但他的身体依旧在深渊边缘挣扎。
她必须抓紧时间。
“玄影，守在帐外，任何人不得打扰。”她声音低沉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“是，王妃。”
帐内重归寂静，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，以及轩辕夜沉重而灼热的呼吸。
凤清音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将所有翻腾的心绪压下，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。她解开他左肩的绷带，先前军医处理的伤口完全暴露在她眼前。
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黑紫色，肿胀不堪，中心处的箭创虽然已经过清理，但仍有丝丝缕缕的黑血渗出，散发着淡淡的腥臭气。那“狼毒”果然霸道，不仅侵蚀血肉，更似附骨之疽，向着经脉深处蔓延。
看到这触目惊心的伤口，想到这毒正在他体内肆虐，带走他的生命力，凤清音的鼻尖猛地一酸，视线瞬间模糊。她死死咬住下唇，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，才勉强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。
现在不是哭的时候！ 她对自己说。救他，必须先清除这毒素！
她打开药箱，取出一柄薄如柳叶、寒光闪闪的锋利小刀。在烛火上灼烧消毒后，她稳了稳微微发颤的手，屏住呼吸，开始小心翼翼地剔除伤口周围那些被毒素彻底侵蚀、已然坏死的腐肉。
每一刀落下，她都感觉像是割在自己的心上。昏迷中的轩辕夜似乎也感受到了剧痛，身体无意识地痉挛了一下，发出一声模糊的闷哼，额头上刚被擦去的冷汗又瞬间密布。
凤清音的心跟着狠狠一抽，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顿。她知道，若不彻底清创，毒素无法根除。她只能更快、更准，以减少他的痛苦。
腐肉被一点点清除，暗红色的鲜血开始缓缓流出。凤清音立刻撒上她特制的解毒生肌散，药粉触及伤口，带来一阵刺激，让轩辕夜的眉头蹙得更紧。
接着，她再次取出金针。这一次，她选取的穴位更为凶险，主要集中在心脉与左肩周围的经络节点上。她要利用金针渡穴之法，强行引导、逼出深层的毒素。
纤细的金针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鸣，刺入他的穴位。凤清音凝神静气，指尖蕴着微弱的内息，感受着金针传来的反馈，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深浅与角度，引导着那股顽固的毒素顺着针口缓缓排出。
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角滑落，顺着苍白的脸颊滴下，有的落在轩辕夜的胸膛上，瞬间被他的高温蒸发。她的精神力高度集中，身体的疲惫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，烛火燃尽了一根，又换上一根。
当最后一根用于逼毒的金针拔出，带出一滴浓稠如墨、腥臭扑鼻的黑血时，凤清音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，整个人几乎虚脱。
她瘫坐在榻边的脚凳上，看着轩辕夜肩头伤口处流出的血终于变成了鲜红色，他胸膛上那些诡异的红痕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了一些，那令人心惊肉跳的灼热体温，似乎也略微下降了一丝。
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，一直被强行压抑的情感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汹涌而至。
她看着他苍白憔悴的容颜，看着他肩上那道为了掩护斥候而受的、深可见骨的伤口，看着他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，想到他独自承受着毒发的痛苦，在生死线上挣扎……
一路上的担忧、恐惧、后怕，以及此刻亲眼所见他所受折磨带来的心痛，再也无法抑制。
她轻轻握住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，将脸颊贴在他依旧有些烫手的掌心，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了所有防线，无声地、汹涌地滑落。
起初只是默默地流泪，渐渐地，肩膀开始微微颤抖，压抑的、低低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军帐中响起。她没有放声痛哭，但那无声的啜泣，却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能触动人心。
她的眼泪，一滴一滴，滚落在他的掌心，濡湿了一片。
“你怎么……这么不会照顾自己……”她哽咽着，声音破碎不堪，“明明答应过我……要平安回来的……”
“知不知道……我有多害怕……”
她伏在榻边，像个迷路的孩子，将所有坚强外壳卸下，肆无忌惮地宣泄着积压了太久的情感。为他心疼，也为自己这一路奔波的恐惧与艰辛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哭泣声渐渐止息。
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，用袖子胡乱擦去泪水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。她打来清水，再次细心地为他擦拭身体，换上干净的里衣，重新包扎好伤口。
做完这一切，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
凤清音坐在榻边，握着轩辕夜的手，静静地守着他。虽然疲惫至极，但她不敢合眼。
晨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进来，洒在轩辕夜的脸上。他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，脸色也不再是那种骇人的潮红，虽然依旧苍白，却多了几分生机。
凤清音看着他沉静的睡颜，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与柔情。
她知道，这场战斗还没有结束，余毒未清，他仍需时日恢复。但至少，最危险的关头，已经过去了。
她俯身，在他微蹙的眉间，印下一个轻柔如羽、却带着泪水温凉的吻。
“快点好起来，阿夜。”她低声呢喃，“我等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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