轩辕夜是在三日后的黄昏彻底清醒过来的。

意识回笼的瞬间，最先感受到的是背后伤口处传来的、被妥善处理后的清凉镇痛感，以及体内那股虽然微弱却顽强流转的生机。紧接着，他便察觉到手边温热的触感，和空气中萦绕不散的、独属于凤清音的淡淡药香。

他微微侧头，映入眼帘的，是伏在榻边已然熟睡的凤清音。

她睡得极沉，眼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，连唇瓣都失了往日的血色。她的一只手紧紧握着他的手，另一只手还搭在他腕间的脉搏上，仿佛即使在睡梦中，也在本能地确认他的安危。她身上还穿着那日为他解毒时那身沾染了血污和药渍的衣裳，发丝也有些凌乱，整个人憔悴得像是风中摇曳的残烛，仿佛下一刻就会碎裂。

轩辕夜的心，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，疼得几乎无法呼吸。

他几乎可以想象，在他昏迷的这几日，她是如何不眠不休、殚精竭虑地与死神搏斗，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拉回来。她为他承受了多少恐惧、多少压力！

他试图动一动被她握住的手，想为她拂开额前散落的发丝，却惊动了她。

凤清音猛地惊醒，几乎是弹坐起来，第一反应就是去探他的脉搏，焦急地看向他：“阿夜？你感觉怎么样？伤口还疼吗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”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未散的惊悸。

“我没事了。”轩辕夜的声音因久未开口而沙哑干涩，他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，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，“清音，看着我。”

凤清音对上他深邃的眼眸，那里面盛满了无法言喻的心疼、愧疚和后怕。

“对不起……”他艰难地开口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，“又让你……担心了。”

看着他虚弱却满含歉意的样子，听着他这句道歉，凤清音连日来强撑的坚强、压抑的恐惧、以及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，如同决堤的洪水，轰然爆发！

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，不是无声的滑落，而是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
“轩辕夜……你这个……混蛋！”她哭着，声音破碎不堪，拳头无力地捶打着他的手臂（小心避开了伤口），“你知不知道……我有多害怕！我差点……差点就失去你了！”

“我看到那支箭射向你……看到你流了那么多血……看到你昏迷不醒……我……我好怕……”她泣不成声，积压了太久的情绪彻底失控，“我怕我救不回你……怕你丢下我一个人……”

轩辕夜心如刀绞，用尽全身力气将她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，任由她的泪水浸湿他胸前的衣襟。他一遍遍地、笨拙地抚摸着她的后背，低声重复着：“是我不好……是我的错……别怕……我在这里……我再也不会让你这般害怕了……”

哭了许久，凤清音的情绪才稍稍平复，但依旧抽噎着。她从她怀中抬起头，泪眼朦胧地看着他，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，此刻亮得惊人，里面是一种近乎执拗的决绝。

她一字一句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、重重地敲在轩辕夜的心上：

“轩辕夜，你听好了。”

“你若死，我绝不独活。”

没有激烈的情绪，没有夸张的誓言，只有这平静到极致的十个字，却蕴含着比山盟海誓更沉重千万倍的力量。这不是赌气，不是威胁，而是陈述一个事实——一个经过生死考验后，她内心深处最真实、最无法动摇的决定。

轩辕夜浑身剧震，瞳孔骤然收缩。他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认真和决绝，仿佛看到了北境风雪中她策马而来的身影，看到了落鹰涧她为他拔箭时颤抖却稳定的手，看到了她配制解药时冰冷肃杀的眼神……

他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。

若他当真有事，她绝不会苟活于世。

巨大的震撼与难以言喻的酸楚、庆幸、以及更深沉的爱意交织在一起，几乎将他淹没。他猛地收紧手臂，将她的头重新按回自己胸前，下颌紧紧抵着她的发顶，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：

“不许……不许说这样的话！”

“那你就要好好活着！”凤清音在他怀中，声音闷闷的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，“为了我，你必须好好活着！你的命，不再只是你一个人的！它关系着边关稳定，关系着天下安危，更关系着我凤清音的生死！所以，你不准再轻易涉险，不准再不顾性命！听到没有？！”

这是她第一次如此霸道地对他提出要求，带着哭腔，却掷地有声。

轩辕夜闭上眼，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，仿佛要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，从此再不分你我，生死同命。

“好。”他郑重地、如同立誓般回应，“为了你，我会好好活着。长命百岁，与你白首偕老，看尽这世间繁华，再不让你流一滴眼泪。”

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，为相拥的两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。

历经生死，他们的生命早已紧密相连，再无分离的可能。“你若死，我绝不独活”——这不是绝望的哀鸣，而是爱的极致，是跨越生死、灵魂相依的最终誓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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