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春梅一番连消带打、软硬兼施的话语,如同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压垮了马大柱心中那点可怜的挣扎和自尊。他颓然跌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,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里,声音沙哑而绝望:“现在……徐家得罪死了,赵家也恨我入骨……这往后,在村里还怎么待下去啊?”
他心知肚明,自己如今已是里外不是人。徐有德那边,因郑春梅的“背叛”和自己办事不力,定然视他为弃子;赵砚那边,更是结下了深仇大恨。就算他现在想卖身投靠钟家,以徐有德睚眦必报的性子,也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。
“只有一个办法能破局。”郑春梅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去赵家,低头认错,然后……留下来,给他做工。”
“什么?让我去给赵老抠……不,赵保长当长工?!”马大柱猛地抬起头,眼睛瞪得溜圆,指着自己的鼻子,声音都变了调,“你让我去他手底下讨饭吃?那他还不往死里磋磨我?!”
“磋磨你?”郑春梅嗤笑一声,反问道,“严大力当初不也得罪过赵保长?你见赵保长把他往死里整了吗?”
一旁的李家老太此刻也彻底想明白了利害关系,连忙帮腔道:“春梅说得在理!那严家前阵子都快揭不开锅了,想求着去钟家当佃户,钟家还挑三拣四不肯要!就因为严大力在赵家做活,一天两顿稀的干的能混个肚圆,时不时还能接济家里一点,严家这才勉强撑了下来!严家婆娘现在逢人便夸她儿子有出息,能在赵家站稳脚跟呢!”
这事马大柱自然也知道,私下里没少酸溜溜地嫉妒。可如今从郑春梅和自家“丈母娘”嘴里说出来,味道就全变了,只剩下赤裸裸的现实对比和深深的无力感。
“这年头,给人当佃户、做长工,也得看跟的是谁!”郑春梅叹了口气,继续分析道,“钟家如今收地压价压得狠,招人干活,一天让你干足六个时辰,只给一顿清汤寡水的口粮,还爱来不来!赵家呢?一天也就四五个时辰的活计,却实打实有两顿饭食!这差距,明眼人都看得清!”
她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家徒四壁的屋子和面黄肌瘦的孩子们,语气沉重:“如今家里眼看就要断粮,外面又下着这么大的雪,山里打猎更是难上加难。指望你隔三差五弄点猎物回来,怕是等不到开春,两家大人孩子都得饿死冻死!去赵家做工,既能化解之前的仇怨,又能赚到活命的口粮,一举两得,为什么不去?”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马大柱嘴唇哆嗦着,那句“我拉不下这个脸”在嘴边滚了几滚,终究没能说出口。他知道,一旦说出来,只会让郑春梅更瞧不起他。现实就像这屋外的寒风,冰冷刺骨,由不得他任性。没有粮食,他年迈的父母、年幼的弟弟一家怎么办?他甚至动过把李家这点薄田卖了的念头,可如今这光景,钟家把粮价抬得极高,地价却压得极低,就算把地全卖了,怕是也换不回几斤能救命的粮食!钟家不是没有廉价的米糠麸皮,可人家攥在手里就是不卖,摆明了就是要逼着人去买高价粟米。如今市面上,连能吃的树皮粉都卖出了天价,附近的观音土早就被人挖空了!
这么一想,什么脸面、什么尊严,在活下去面前,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。
见马大柱还在犹豫挣扎,郑春梅终于失去了耐心,把脸一沉,下了最后通牒:“行还是不行,你给句痛快话!你要是豁不出这个脸面,舍不得下身段,那也行!你不去,我去!反正总得有人想办法弄来粮食,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小饿死冻毙!我去求赵保长,哪怕给他当牛做马,端茶送水,只要能换来一口吃的,我也认了!”
“不行!绝对不行!”马大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起来,激动地吼道,“你不能去伺候赵老三!”
“我不能去?那你倒是拿出个办法来啊!”郑春梅寸步不让,逼视着他,“打不到猎物,找不到活计,又拉不下脸去赚口粮,我们这一大家子难道就在这屋里等死吗?还是说,你想让我学你那样,把李家这最后一点祖产也卖了,去换那几斤塞牙缝都不够的粮食?”
马大柱如遭雷击,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郑春梅: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我卖了地?” 这件事他自认做得隐秘,连父母都没敢告诉。
郑春梅冷笑一声,眼中带着几分怜悯和嘲讽:“马大柱,你当村里人都是瞎子聋子吗?你前脚刚把地契过给钟家,后脚徐有德他老娘就在村里炫耀开了,说钟家又收了谁谁谁家的好地!大家不过是碍于情面,不当着你面说破罢了!就你还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!”
这句话,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马大柱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,再次瘫软下去,双手抱头,发出痛苦的呜咽。他最后一点遮羞布也被无情地扯了下来。
“我去……我去赵家做工还不行吗……”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屈服的话语,但随即又抬头,死死盯着郑春梅,“但你必须答应我,你不能去!绝对不能再去找赵老三!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