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怀德正被门外的吵嚷声搞得心烦。
办公室的门,就被人一把从外面撞开了。
他抬起头,看着闯进来的贾东旭,手里的钢笔往桌上重重一放。
“啪!”
墨水在桌面上溅出个小黑点。
“你哪个车间的?还有没有规矩了?”
李怀德一开口,官腔就端得十足,眼神冷了下来。
贾东旭现在是王八吃秤砣,铁了心了。
他觉得自个儿手里攥着的是李怀德的命根子,别说一个厂长,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都敢叫板。
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,看都没看李怀德那张拉得老长的脸,开门见山:
“李厂长,我叫贾东旭,轧钢厂二级钳工。”
“我不想在车间干了,想换个岗位。”
李怀德给整愣了一下。
这是谁家的部将?这么勇猛?
敢这么跟他说话的,上一个坟头草都一人高了。
他随即就气笑了,肥硕的身子舒舒服服地往后一靠,双手交叉放在滚圆的肚子上,拿腔拿调地开口。
“哦?贾东旭同志啊。”
“你想换什么岗位啊?现在厂里的人事安排可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,没那么多空位子给你挪。”
“我相信李厂长您肯定有办法。”
贾东旭也不客气,自己拉过一把椅子,就在李怀德对面大咧咧地坐下。
二郎腿一翘,那只沾着泥的鞋底,都快蹭到办公桌了。
他身子往前一探,那口气,又横又冲。
“我看采购科就挺好,活儿轻松,油水也足。”
“只要你把我调过去,我保证,以后你这个厂长,能当得安安稳稳,没人敢在背后嚼舌根。”
李怀德脑子一下没回过神来。
这贾东旭他妈的是脑子让门给挤了?还是让驴给踢了?
他当了这么多年领导,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,就是没见过这么蠢的。
蠢到家了。
蠢得他都想笑。
他端起桌上那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,吹了吹上面飘着的几根茶叶末,眯缝着眼睛,也不喝,就那么看着贾东旭。
“贾东旭同志,你这话……说的我怎么听不懂呢?”
“听不懂?”
贾东旭觉得李怀德这是在装傻,在试探他。
“李厂长,您这记性可不怎么好啊。”
贾东旭轻笑一声,稍微压低了声音开口道。
“西郊……”
“废弃仓库……”
“解放牌大卡车……”
他每说一个词,李怀德搭在肚子上的手指就蜷缩一分。
贾东旭看得分明,心里越发得意,他感觉自己已经掌控了全局。
他凑得更近了,几乎是贴在李怀德的耳边,用尽了全身的力气,吐出最后几个字。
“成山的粮食……”
“和……”
“白、条、猪……”
当“白条猪”三个字轻飘飘地钻进耳朵里时,李怀德端着茶缸子的手一紧,手指都被压得发白。
一股寒气从李怀德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。
杀心,起了。
眼前这个东西,必须让他闭嘴。
这个念头只是一闪。
下一秒,李怀德脸上所有的阴沉和冷意,全都收得干干净净。
他“嚯”地一下站起来,一拍大腿,脸上肥肉一挤,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,嘴角咧到了耳根。
他热情地绕过宽大的办公桌,一把抓住贾东旭的肩膀,用力晃了晃,亲热得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。
“哎呀!东旭同志!你来的正好!”
贾东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搞懵了,翘着的二郎腿都忘了放下来,呆呆地看着他。
“我刚才还在想呢,采购科正好缺个副科长!正愁找不到信得过、觉悟高的同志去压阵呢!”
李怀德的表演还在继续,他亲热地拍着贾东旭的后背,那力道,拍得贾东旭一趔趄。
“东旭啊!你可真是咱们厂的‘前哨兵’啊!”
李怀德拉着他,硬是把他按在了待客的沙发上。
“前晚上的事,是厂里通过特殊渠道,给全厂职工搞的一批福利粮!”
“这事儿是机密行动,专门瞒着那些思想不端正的人,没想到被你看到了!”
“你看到了怎么不吭一声,过来搭把手啊!都是为了咱们工人兄弟嘛!”
这一番话,说得是滴水不漏,大义凛然。
一场非法的私下交易,立马就给他拔高成了为职工谋福利的机密行动。
贾东旭那本就不灵光的脑子,被这番话彻底搞成了一锅粥。
他觉得哪儿不对劲,可又说不上来。
但他心里认死理,李怀德这绝对是怕了,在跟他服软!
不然能对他这么客气?还许诺了副科长?
“对了,老弟你到咱们轧钢厂多久了啊?”
李怀德亲自给他倒了杯水,双手递过去,那姿态,亲切得不像个厂长。
“像你这么敢于自荐、觉悟又高的同志,肯定有过人之处,我可得好好了解一下!”
贾东旭的虚荣心一下就爆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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