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氏商会的大厅里,烛火被穿堂风卷得猎猎作响,映得众人脸上忽明忽暗。
长条木桌旁,二十几位商号掌柜正围着摊开的商路图争执不休,指尖在“汴京西市”“通州码头”等字样上反复戳点。
“夜雄他们把生铁囤在城南仓库,现在市价翻了三倍,再不想办法,咱们的铁匠铺下周就得停工!”
冀北铁器行的王掌柜把铜烟杆往桌上一磕,火星溅在图上,烧出个小黑点。
江南绸缎庄的周掌柜捻着水烟袋,愁得眉头拧成疙瘩:“何止铁器?我从苏州运的生丝被他们扣在码头,说要交‘过路费’,不然就扔进黄河——这哪是过路费,分明是拦路抢劫!”
陈方站在窗边,望着楼下熙攘的街面,指节叩着窗棂。月光顺着他的指尖淌下来,在地面织出一片斑驳。
自“快讯会”联合万通、兴隆两家垄断原材料,这半个月来,联盟里已有三家小商号撑不住关了门,再拖下去,怕是要树倒猢狲散。
“哐当”一声,大厅的木门被猛地推开,带起的风掀翻了桌角的账本。
陆少游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,满头大汗地闯进来,青色长衫下摆沾满泥点,显然是一路策马狂奔而来。
“陈兄!我可算赶上了!”他把包袱往桌上一扔,解开绳结,露出里面用油布裹着的卷宗,“我爹听码头的人说你这边吃紧,连夜带着我去见了柳老先生!”
陈方眼睛一亮,快步迎上去:“柳时岩老先生?”
“正是!”陆少游抹了把脸,唾沫星子溅在账本上,“老先生一听夜雄他们囤积居奇,气得把茶盏都摔了!说这是‘扰乱国计民生’,当即就修书三封,让我带给吏部的张侍郎、户部的李主事,还有开封府尹!”
他从卷宗里抽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,递到陈方面前:“你看这印鉴——‘翰林书院章’!有这东西,官府再不能坐视不管!柳老先生说了,三日后在府衙开公审,让咱们把夜雄囤货的证据都备齐,到时候当着开封府尹的面,看他们还敢嚣张!”
“好!”王掌柜猛地拍响桌子,烟杆都震飞了,“有柳老先生这话,咱们就敢跟他们硬刚!我这就回铺里,把夜雄派来的打手抢我铁器的证词整理出来!”
周掌柜也直起腰:“我让账房把被克扣的生丝清单抄十份,再叫上码头的脚夫作证,看他们怎么抵赖!”
大厅里的气氛瞬间活过来,烛火仿佛也亮了几分。
盛华抚着玉笛,笑道:“柳老先生德高望重,他老人家出面,可比咱们这些商人自说自话管用多了。只是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目光扫过众人,“夜雄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,怕是会狗急跳墙。”
话音刚落,守在门口的伙计突然探头进来,脸色发白:“公子,外面来了几个挑货郎,说是卖新鲜果子,可我看他们腰里都鼓鼓囊囊的,不像正经商贩。”
陈方与陆少游对视一眼,快步走到窗边。
果然,街角的老槐树下,三个挑着竹筐的汉子正假装吆喝,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商会大门,其中一人抬手摸了摸腰间——那里隐约露出半截刀柄。
“是万通的人。”陈方认出其中一个是赵万通的贴身保镖,“赵万通最是睚眦必报,怕是想趁咱们议事,来砸场子。”
陆少游撸起袖子:“怕他们不成?我带了家里六个护院来,就在楼下候着!”
“别急。”陈方按住他的胳膊,指了指西厢房的方向,“硬拼只会让他们抓到把柄。让护院悄悄去后门盯着,别让他们绕到后面放火——去年城南布庄就是这么被烧的。”
他转向众人,“各位继续议事,就当没看见,我倒要看看,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。”
众人强作镇定地坐下,可目光总忍不住往窗外瞟。
王掌柜悄悄把烟杆塞回袖袋,握紧了藏在桌下的短刀。
就在这时,负责添茶的杂役老刘端着茶壶,脚步虚浮地走过。
他眼角的余光飞快扫过桌上的商路图,手指在“通州码头”的位置顿了顿,喉结滚动着,像是吞了口唾沫。
没人注意到,他袖管里藏着个油纸包,里面是孙兴隆许给他的五十两银票。
半个时辰前,孙兴隆的人在后门墙根找到他,说只要把商会商量的对策记下来,这银票就是他的,事成之后还能去万通商会当管事。
老刘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,咬咬牙就应了。此刻他端着茶壶,耳朵却竖得像雷达,恨不得把每句话都刻进脑子里。
“三日后公审,咱们得先把证据链串起来。”陈方的声音陡然提高,故意让老刘听得清楚,“王掌柜的人证,周掌柜的货单,还有……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老刘微颤的背影,“还有我藏在东厢房书柜第三层的账册,那上面记着夜雄半年来的囤货记录。”
老刘的脚步明显一顿,茶壶差点脱手。
盛华心领神会,接口道:“东厢房?我记得那里的窗闩坏了,要不要让伙计修一修?”
“不用。”陈方淡淡道,“越显眼,才越安全。”
窗外的挑货郎交换了个眼神,悄悄往后退了退,消失在巷口。
老刘端着空茶壶,低着头快步走向后厨,袖管里的银票被汗浸湿了一角。
大厅里,陈方冲盛华使了个眼色,后者悄然起身,往东厢房走去。
陆少游凑过来,压低声音:“真账册在哪?我去盯着!”
陈方笑了笑,指尖在他耳边轻语:“在西厢房的米缸底下。老刘这种人,贪小利却胆小,让他偷个假账册交差,孙兴隆未必会信,但至少能让他们乱一阵子。”
月光穿过窗棂,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。
远处传来打更人“亥时三刻”的吆喝,陈方望着桌上的信函,忽然觉得这夜没那么长了。
有柳老先生的助力,有联盟的同心,就算前路藏着再多陷阱,总有踏过去的一天。
只是他没说,刚才老刘转身时,他瞥见对方腰间露出的半截纸条——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东厢房”三个字,像条吐着信子的蛇,在烛火下闪着阴冷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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