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桃伺候着沈清辞卸了钗环,散了头发,又用温热的帕子给她净了面。
“小姐,您快些躺下吧,今儿个折腾一天了,可得好好歇歇。”春桃一边整理着床帐,一边絮叨着。
沈清辞坐在梳妆台前,看着铜镜里披散着乌发,只穿着一身素白寝衣的自己,点了点头:“嗯,你也下去歇着吧,我这里不用人守夜了。”
春桃有些犹豫:“小姐,您身子才刚好点……”
“不碍事了,”沈清辞打断她,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,“我就是想一个人静静。你也累了一天了,去吧。”
春桃见她坚持,只好应了声“是”,仔细检查了窗栓,又将一盏小巧的羊角灯放在床头小几上,这才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,轻轻带上了房门。
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。
沈清辞却没有立刻起身到床榻上去。她又在镜前坐了一会儿,直到外面连春桃细碎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,才缓缓站起身。
她没有穿鞋,赤着脚,踩在冰凉光滑的木地板上,一步步走到窗前。
伸手推开了一扇窗。
夜风立刻带着庭院里泥土和花草的清新气息涌了进来,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,也带来了几分凉意。夜空如洗,一轮将满未满的月亮挂在天际,清辉洒落,将院子里的石板路照得泛着微微的白光。
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,任由夜风吹拂着单薄的寝衣,仰头看着那轮月亮。
前世死前的那个夜晚,也是这样冷的月光,照在破庙漏风的屋顶上,照在她冰冷僵硬的尸体上。
父亲慈祥的笑容,母亲温柔的叮咛,兄长宠溺的调侃……还有最后那漫天的大火,族人的惨叫……陆明远志得意满的嘴脸,柳依依矫揉造作的笑容,以及她那对儿女冰冷嫌恶的眼神……
一幕幕,像是烧红了的烙铁,狠狠地烫在她的心上。
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,轻轻按在自己左胸的位置。隔着薄薄的衣料,能感受到下面心脏有力的跳动。
活着。她真的还活着。
不是梦。
月光下,她摊开自己的双手。这双手,白皙,纤细,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,带着养尊处优的痕迹。可只有她自己知道,这双手曾经是多么无力,连抓住一点点求生的希望都做不到。
她慢慢收拢手指,攥成了拳头,指甲微微陷进掌心的软肉里,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。
“爹,娘……”她对着那轮冷月,极轻极轻地唤了一声,声音飘散在风里,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哥哥……”
这一次,不一样了。
她深吸了一口冰凉的夜气,那气息涌入肺腑,像是将前世的怨恨与不甘都压了下去,化作了一种更为沉静,也更为坚定的力量。
她松开拳头,转身走回内室。没有走向床榻,而是走到了那个靠着墙角的、上了锁的紫檀木大箱子前。这是她的嫁妆箱子,里面曾经塞满了母亲精心为她准备的田产地契、金银珠宝、古玩字画。
她从梳妆台的一个暗格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,插进锁孔,轻轻一转。
“咔哒”一声,锁开了。
她掀开沉重的箱盖。里面已经空了大半,只剩下一些不太值钱的陈年衣料、几套过了时的头面,以及一些笨重不好搬动的大件摆设。那些最实在、最容易变现的金银和地契,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沈清辞伸出手,在那仅剩的、显得有些空荡的衣物上慢慢拂过。指尖触碰到冰凉滑腻的丝绸,带着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。
她记得,母亲把这箱子钥匙交到她手上时,拉着她的手,眼圈红红地说:“辞儿,这些都是爹娘给你准备的底气,往后在婆家……万一有什么不顺心的,好歹……唉……”
当时她是怎么回的?她好像很不耐烦地甩开了母亲的手,语气冲得很:“娘!您说什么呢!明远他对我好着呢!才不会让我受委屈!这些俗物,哪里比得上我们之间的情意!”
现在想来,真是蠢得可怜。
她轻轻合上箱盖,重新锁好。钥匙紧紧攥在手心,冰凉的金属棱角硌着皮肤。
底气……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底气了。剩下的这点东西,恐怕连像样的打点都做不到了。
得弄到银子。尽快。
还有爹娘那边……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陆明远肯定还会像前世一样,想方设法阻隔她和娘家的联系,一点点把她孤立起来,最后彻底吞掉沈家。
她得回去。必须回去一趟。
沈清辞走到床边,却没有躺下,而是在床沿坐下。目光落在床头那盏羊角灯跳跃的火苗上,眼神也跟着明明灭灭。
“春桃。”她忽然扬声唤道,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外间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,接着是春桃带着睡意又有些紧张的声音:“小姐?您怎么了?是哪里不舒服吗?”脚步声急促地靠近,房门被推开一条缝,春桃探进头来,脸上写满了担忧。
“我没事,”沈清辞看着她,语气平静,“就是突然想起来,明天你早点起,去库房里把我陪嫁带来的那套雨过天青的瓷壶杯盏找出来,再看看还有没有像样的、新一点的料子,颜色鲜亮些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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