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入了冬,北风刮得人脸皮子发紧,可西街“锦绣坊”的门槛,却差点被各家各府的马车给踏平了。
说起来也怪,这锦绣坊开张其实有小半年了,位置不算顶好,门脸也不张扬,以前生意也就那样。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京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,嘴里念叨的新鲜词儿,什么“缠枝暗纹”、“雨过天青”、“苏绣双面异色”……十有八九都跟这锦绣坊沾着边。
先是永昌侯府那位眼光最挑剔的陈老夫人,做寿时穿了一身绛紫色缂丝百蝶穿花的褂子,那蝴蝶的翅膀在光底下看,竟然隐隐泛着不同的光彩,活灵活现,可把来贺寿的夫人们给羡慕坏了。一问,料子是锦绣坊的,绣娘也是锦绣坊特意从江南请来的老师傅。
接着是吏部侍郎家的三小姐,去参加安国公府的赏梅宴,穿了一身月白色缕金梅花纹的锦裙,那梅花不是绣死的,花瓣边缘用了特殊的针法,走起路来微微颤动,像是真有几朵梅花落在裙摆上,清雅又别致,一下子就把其他小姐们给比下去了。不用说,又是锦绣坊的手笔。
这一下,锦绣坊算是彻底在京城贵女的圈子里打响了名头。谁家要是没几件锦绣坊出品的衣裳或者料子,出门参加宴会都觉得矮人一头。
这风声,自然也传到了陆府。
柳依依对着镜子比划着一支新得的赤金点翠步摇,听着丫鬟打听来的消息,撇了撇嘴:“哼,不就是个卖布卖衣裳的铺子嘛,吹得天花乱坠,指不定怎么宰客呢。”
她最近手头紧,柳子安那个货栈的窟窿还没完全填上,陆明远给她的银子也抠抠搜搜的,心里正不痛快。
陆明远下朝回来,竟也破天荒地提了一嘴:“听说西街那家锦绣坊,最近风头挺盛?连工部刘大人家都从他家订了好些料子给下人做冬衣。”
沈清辞正拿着一本账册看着,闻言头也没抬,只淡淡“嗯”了一声:“是么?我倒没太留意。许是东西确实好吧。”
陆明远看了她一眼,也没再多说。他现在心思都在怎么重新巴结上新靠山上,对女人家这些穿衣打扮的事,没什么兴趣。
他们都不知道,此刻被京城贵女们津津乐道的锦绣坊,真正的东家,正坐在他们眼前,慢条斯理地翻看着锦绣坊这个月的收支账目。
这日,京城绸缎行会的几位老掌柜做东,在得月楼设宴,邀请行内有头有脸的东家掌柜们聚一聚,一来联络感情,二来也商讨一下年节下的行情。按理说,这种场合,沈清辞一个内宅妇人是不便出席的。但锦绣坊近来势头太猛,几位老掌柜一合计,还是给幕后东家递了张帖子,至于来不来,就看东家自己的意思了。
让人意外的是,锦绣坊的东家,居然真的来了。
而且来的是一位戴着帷帽、身段窈窕的年轻夫人。虽然看不清面容,但通身的气度沉静从容,在一群多半是中年男子的掌柜堆里,显得格外扎眼。
她身边只跟着一个看着很精干的中年男子,是锦绣坊明面上的掌柜,赵德顺。
“这位便是我们锦绣坊的东家,沈夫人。”赵德顺恭敬地向几位行会里的老人介绍。
几位老掌柜互相看了看,眼神里都带着惊讶和探究。他们原以为能经营起锦绣坊这等生意的,怎么也得是个经验老道的商场老手,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子。
“沈夫人真是年轻有为啊!”为首的李掌柜,也是行会的会首,捋着胡子笑道,“贵号近来的生意,可是红火得很,让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眼热喽!”
沈清辞隔着轻纱,声音平和温婉:“李掌柜过奖了。不过是侥幸得了些夫人小姐们的青眼,混口饭吃罢了。锦绣坊初来乍到,还要多仰仗各位前辈提点。”
她话说得谦逊,态度也不卑不亢,让人挑不出错处。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,话题自然就转到了生意上。有人说起今年江南的蚕丝收成不如往年,估计明年春蚕丝的价格要涨。
“唉,可不是嘛!这成本一涨,咱们的利润可就薄了!”一个胖掌柜叹气道。
“是啊,到时候这价钱定高了,客人不买账;定低了,咱们自己亏本,难办啊!”
众人纷纷附和,面露愁容。
这时,沈清辞轻轻放下茶杯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“其实,未必只有涨价这一条路。”
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她身上。
李掌柜好奇地问:“哦?沈夫人有何高见?”
“高见谈不上,”沈清辞缓缓道,“只是觉得,与其被动等着原料涨价,不如咱们自己提前想想法子。比如,可以试着用一部分品质稍次、但价格实惠的北地棉纱,与江南的细丝混纺,织出来的料子,手感扎实,保暖性好,价格也能压下来不少,正适合做寻常下人的冬衣或者里衬。我铺子里前两个月试了一批,卖得还不错。”
她顿了顿,继续道:“再者,咱们京城各家铺子,单打独斗,去江南进货,运费损耗都不小。若是能由行会牵头,几家信誉好的大铺子联合起来,统一派人去产地采购,量大,价格自然能谈得更低,运输也能省下不少开销。这笔账,算下来应该比单涨价钱要划算,也不会轻易丢了客源。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