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烬那句“谁准你来的？”像冰碴子一样砸过来，带着还没散尽的杀气。沈清辞被他攥过的手腕火辣辣地疼，可看着他那张绷得死紧、眼底还翻腾着后怕的脸，她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她张了张嘴，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，裴烬却猛地脸色一变，视线越过她，看向她身后倒下的黑熊！

几乎同时，沈清辞也听到了那令人牙酸的、细微的“咔嚓”声！她惊恐地回头，只见那头本该死透了的黑熊，竟凭着最后一口气，猛地又抬起了硕大的头颅，那只没瞎的独眼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沈清辞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、濒死的低吼，一只熊掌带着千钧之力，朝着她狠狠扫了过来！

这一下要是扫实了，沈清辞绝对会被拍得筋骨断裂！

“小心！”

裴烬的反应快到了极致！他想都没想，一把将沈清辞狠狠往旁边一推！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，加上旧伤牵扯，脚下踉跄了一下，没能完全躲开！

“嗤啦——！”

黑熊那带着锋利爪尖的掌缘，擦着裴烬的后背划过！他藏青色的外袍瞬间被撕裂，背上赫然出现了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！鲜血几乎是立刻就涌了出来，浸透了破碎的衣料！

“呃！”裴烬闷哼一声，额头上瞬间疼出了一层冷汗，脸色煞白。

而那头黑熊，在发出这最后一击后，终于彻底没了声息，巨大的身躯轰然砸在地上，激起一片尘土。

“大人！”

“裴大人！”

赶到的缇骑们见状，个个脸色大变，惊呼着冲上前。

沈清辞被推得摔倒在地，手肘磕在石头上，钻心地疼。可她顾不得自己，连滚带爬地扑到裴烬身边，看着他背上那狰狞的伤口和迅速蔓延开的鲜血，眼睛一下子就红了，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：“你……你的伤……”

裴烬咬着牙，额角青筋都爆了出来，却还强撑着站稳，对着冲过来的缇骑摆了摆手，示意自己没事。他低头，看向跪坐在他脚边、吓得脸色比他还要白的沈清辞，那双向来冷冽的眸子里，情绪复杂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。

有怒气，有后怕，有不解，还有一丝……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的，看到她无恙后的，那一点点隐秘的松懈。

“先……先处理伤口！”沈清辞的声音带着哭腔，手忙脚乱地想扯自己的裙摆给他止血，可手指抖得根本不听使唤。

一个缇骑已经利落地打开随身的急救包裹，拿出金疮药和干净的白布。

裴烬却推开那缇骑的手，目光依旧锁在沈清辞脸上，声音因为忍痛而有些沙哑：“你……到底为什么进来？”他不相信她只是迷路。

沈清辞抬起泪眼，看着他背上还在淌血的伤口，又急又愧，也顾不得隐瞒了，哽咽着飞快说道：“我……我听到陆明远和三皇子的人密谋……他们故意把你引到这有熊出没的地方……想……想借刀杀人！我怕你不知情……就想进来……想提醒你……”

她的话断断续续，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，却像一道惊雷，劈开了裴烬心头的迷雾。

原来……是为了他。

所以她才不顾自身安危，独自闯入这危机四伏的密林。

所以她才差点……

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，堵得他胸口发闷。他看着眼前这个发髻散乱、衣衫破损、满脸泪痕却还在担心他伤口的女人，那句到了嘴边的斥责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。

他沉默了片刻，再开口时，语气竟奇异地缓和了几分，甚至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……笨拙的安抚？

“知道了。”他低声道，“……先出去再说。”

他示意那个拿着药粉的缇骑上前。药粉洒在伤口上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，裴烬的眉头狠狠皱了一下，背脊肌肉瞬间绷紧，冷汗顺着鬓角滑落，但他硬是咬着牙，没发出一点声音。

沈清辞看着那鲜血淋漓的伤口，看着他强忍痛楚的样子，想到他刚才毫不犹豫推开自己、以身相护的情形，眼泪掉得更凶了。前世他踏雪收尸，今生他舍身相护……这份沉重的情谊，她该如何偿还？

缇骑动作麻利地给裴烬做了简单的包扎。裴烬试着活动了一下肩膀，虽然疼得钻心，但还能动。

“能走吗？”他看向还坐在地上的沈清辞，伸出了那只没受伤的手。

他的手很大，指节分明，带着习武之人的薄茧，手背上还有刚才与黑熊搏斗时留下的擦伤。

沈清辞看着伸到眼前的手，愣了一下，随即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。他的手心很烫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，轻轻一拉，就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。

她的腿还在发软，站起来时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。裴烬几乎是下意识地，用没受伤的那边手臂，虚虚地扶住了她的胳膊，稳住了她的身形。

两人靠得极近，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血腥、汗水和林中冷冽气息的味道，清晰地传入沈清辞的鼻尖。她能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、强自压抑着痛楚的轻微颤抖。

“走吧。”裴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，依旧没什么温度，但那扶着她胳膊的手，却没有立刻松开。

暮色渐浓，林中的光线更加昏暗。裴烬由两名缇骑略微搀扶着，沈清辞则紧紧跟在他身侧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。谁也没有再说话，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着他们，只有脚下踩碎枯叶的沙沙声，和彼此间那微不可闻却又无法忽视的呼吸声。

在这片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密林里，两个原本隔着仇恨与算计的人，却因为一场精心设计的阴谋和一头暴怒的黑熊，被迫紧紧靠在了一起。一种超越了言语的、微妙的联系，在这绝境的相互倚靠中，悄然滋生。

直到看见营地边缘透出的火光和隐约的人声，裴烬才不动声色地，缓缓收回了那只虚扶着沈清辞胳膊的手。

“今日之事，”他停下脚步，侧头看向她，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峻，“守口如瓶。”

沈清辞迎上他的目光，点了点头：“我明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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