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沉了几日的天,在皇帝下旨“亲自主持、三法司协同、当朝复审裴烬通敌案”的这天早上,居然放晴了。阳光穿透云层,将太和殿的琉璃瓦映照得金碧辉煌,却驱不散殿内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重和紧张。
文武百官比往日到得更齐,黑压压站满了大殿。许多人低垂着眼,不敢乱看,生怕卷入这场滔天风波。三皇子站在皇子班列中,面色看似平静,但微微扬起的下巴和袖中不自觉摩挲的手指,泄露了他志在必得的亢奋。他身后的几名心腹官员,也交换着笃定的眼神。
裴烬被两名殿前侍卫“护送”进殿。他依旧穿着那身紫色的普通官袍,没有戴冠,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,脸上带着禁足多日的苍白,但身姿依旧挺拔,步伐沉稳。他被带到御阶之下,指定的位置,静静站立,目光平静地扫过御座上面沉如水的皇帝,又掠过一旁难掩得色的三皇子。
皇帝看着殿下这个自己一手提拔、曾经最信任的臣子,心情复杂。他重重咳了一声,声音在大殿里回荡:“今日复审裴烬一案。李崇,你既为主告,便将你所持证据、证人,再陈说一遍。”
李御史立刻出列,精神抖擞,将所谓的“密信”、“私印”、“玉佩”等物证,以及陆明远的“血泪控诉”、贾六的“偶然发现”,再次添油加醋地陈述了一遍,言辞比上次更加激愤,仿佛裴烬已是板上钉钉的国贼。
他说完,三皇子立刻接口,语气痛心疾首:“父皇,人证物证俱在,脉络清晰。裴烬身为殿前司指挥使,深受皇恩,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,儿臣恳请父皇,为江山社稷计,严惩不贷,以儆效尤!”
几位三皇子一党的官员也纷纷附议,请求严办。
大殿之内,一片肃杀。许多官员偷眼看向裴烬,只见他依旧垂首而立,一言不发,仿佛认命了一般。三皇子嘴角的弧度几乎抑制不住。
就在这时,一直沉默的裴烬,忽然缓缓抬起了头。他没有看李御史,也没有看三皇子,而是直接望向了御座之上的皇帝,声音清晰平稳地响起:
“陛下,李御史所言,皆为构陷。臣,有话要说,也有证据要呈。”
这一声,不高不低,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,瞬间激起了波澜!他没认罪?他还有证据?
三皇子脸色微变,立刻喝道:“裴烬!铁证如山,你还想狡辩?!”
裴烬却看也不看他,只是对着皇帝继续道:“陛下,李御史所言密信,称是臣与鞑靼头领乌尔汗往来。其传递时间、路线,皆言之凿凿。臣请陛下,传召一人上殿对质。”
皇帝目光锐利:“何人?”
“原北境至京城驿道专差驿卒,孙大川。”
孙大川?这是谁?百官面面相觑。三皇子心头猛地一跳,孙大川不是被关在……难道……
不等他细想,皇帝已下令:“传孙大川!”
不多时,一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、皮肤黝黑粗糙、神情紧张却努力挺直脊背的汉子,被侍卫带了上来,正是孙大川。他哪见过这等阵仗,腿都有些发软,但想起这些日子遭遇的囚禁和后来的获救,以及那些救他之人交代的话,心中又生出一股勇气。他扑通跪下,对着御座砰砰磕头。
裴烬问道:“孙大川,你跑北境至京城驿道,已有七年?”
“是……是,大人。”孙大川声音发颤,但还算清晰。
“依你经验,北境边关,每年何时大雪封山,驿路断绝?”
“回大人,每年……约莫十月中下旬开始下大雪,到十一月中,官道就基本走不通了,一直到次年三月中下旬,雪化了,路才能勉强走人。这期间,莫说送信,就是商队、军队,都极少往来。”
“去年腊月,今年正月,你可能在北境与京城之间传递书信?”
“绝无可能!”孙大川猛地摇头,语气肯定起来,“那时候雪深过膝,寒风像刀子,驿马都冻死不少!小人去年十月最后一趟差事回来,直到今年三月中,都待在京城驿馆,根本没出过城!更别说去北境送信了!”
裴烬转向李御史,目光如刀:“李大人,你所呈密信中,去年腊月一封,今年正月两封,皆称由孙大川这般驿卒传递。请问,他是如何在那天寒地冻、驿路断绝之时,将信送到乌尔汗手中,又带回回信的?莫非他,或那乌尔汗,有飞天遁地之能?”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李御史顿时语塞,额角冒汗。他哪里知道这些细节?都是吴先生他们安排的!
三皇子急忙喝道:“一派胡言!这孙大川定是你买通的刁民!做伪证!”
“买通?”裴烬冷笑一声,忽然提高声音,“那敢问三殿下,为何在臣被软禁后第三日,殿下府上的吴先生,便派人将孙大川秘密囚禁于京郊庄园,严加看守,昨日更欲杀之灭口?若非臣早有防备,暗中派人救出,此刻孙大川已是一具尸体,死无对证!这,也是臣买通的吗?”
他话音未落,殿外传来一阵骚动,几名殿前司装束的侍卫,押着两个被捆得结结实实、鼻青脸肿的汉子进来,正是那日意图在转移孙大川时“处理”掉他的两名三皇子府侍卫!其中一人怀里,还掉出一块刻有三皇子府暗记的腰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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