攀爬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铠甲,附着在华安的四肢百骸,每走一步都牵扯着酸痛的肌肉。然而,精神上的亢奋与收获感,却像一股暖流,支撑着它紧紧跟随着前方那座沉默的山峦。它开始明白,磐石的每一次停顿,每一次看似随意的路线变更,都可能蕴含着一堂关乎生存的课程。
午后阳光炽烈,林间的闷热感逐渐积聚。它们已经离开了陡峭的山脊,进入了一片相对开阔、以低矮灌木和草地为主的山谷地带。这里的空气不像竹林里那般湿润,带着几分干爽的草腥气。行走间,华安明显感觉到自己之前喝下的那点溪水早已消耗殆尽,喉咙开始发干,舌根泛着淡淡的苦涩。
它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,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走在前面的磐石,期待着导师能像之前找到溪流那样,再次将它引向一片水源。
但这一次,磐石的行为却有些不同。
它没有径直朝着某个方向前进,反而放缓了脚步,庞大的头颅微微低垂,那双深邃的眼睛不再仅仅注视前方,而是开始细致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——从脚下泥土的色泽,到灌木叶片的形态,再到远处植被的分布格局。它的鼻翼不时轻轻翕动,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水分子。它甚至偶尔会停下来,用厚实的前掌轻轻拨开一丛茂密的草根,观察下面的泥土,或者侧耳倾听,捕捉着风带来的细微声响。
华安心中疑惑,但也立刻警觉起来,模仿着磐石的样子,调动起自己所有的感官。它学着低头去看脚下的土地,发现有些区域的泥土颜色明显更深,带着一种湿润的赭褐色,而有些地方则干裂发白。他注意到,某些贴着地皮生长的、叶片肥厚多汁的植物,往往集群生长在这些颜色较深的区域周围。
就在这时,磐石转向了一处长势格外茂盛的、开着细小蓝花的草丛。它走过去,并没有立刻饮水,而是用前爪在那片草丛中央、地势略低的地方,开始挖掘起来。它的动作沉稳有力,泥土被轻易地刨开,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浅坑。
华安好奇地凑过去,伸长脖子向坑里张望。
奇迹发生了!
只见那浅浅的土坑底部,开始慢慢地、一丝丝地渗出清澈的水珠!起初只是湿润了泥土,渐渐地,水珠汇聚成细流,不多时,坑底就积蓄起一层薄薄的、却清澈见底的淡水!
磐石低下头,从容地啜饮起来。
华安瞪大了眼睛,内心充满了震撼!这不是找到一条现成的溪流,这是从看似平常的土地里,“创造”出了水!它瞬间明白了这堂课的主题——寻找隐藏的水源!山林不会总是将水源摆在明处,更多的时候,需要你去解读大自然留下的密码。
它迫不及待地跑到旁边另一片看起来同样鲜绿的草丛边,学着磐石的样子,用自己还嫌稚嫩的小爪子奋力挖掘。它挖得浅,进展慢,但当坑底终于渗出湿润的泥浆,并慢慢汇聚起浑浊的泥水时,它依然兴奋得差点叫出声来!它小心地等了一会儿,待泥沙沉淀,才俯下身,贪婪地舔舐着那来之不易的、带着浓厚土腥味的液体。这水远不如山溪清冽,但在干渴的喉咙里,却无异于琼浆玉液。
喝了几口,它抬起头,望向磐石,眼中闪烁着求知的渴望。它还想知道更多“密码”!
磐石似乎接收到了它无声的询问。它饮完水,继续前行,但步伐更慢,更像是在巡视和教学。
它带着华安来到一片沙石遍布的干涸河床前。河床宽阔,布满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卵石,但中间只有一条几乎断流、被太阳晒得滚烫的细小水道。看起来,这里已经干涸很久了。
然而,磐石并没有离开。它沿着河床边缘行走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。突然,它在一处河床陡然转弯、形成内凹岸壁的地方停了下来。这里生长着几株格外高大的、华安叫不出名字的阔叶树木,它们的根系如同巨大的龙爪,深深扎入岸壁的泥土和石缝中。
磐石走到岸壁下方,在那盘根错节的树根深处,用爪子拨开一丛茂密的蕨类植物。
华安跟过去,惊讶地发现,那里竟然隐藏着一个不大的水洼!水色深绿,显然是雨水和地下水在此处被树根和岩石拦截、储存了下来。虽然水量不多,也未必十分干净,但在干旱时节,这无疑是救命的储备!
又一个密码被破译:干涸河床的特定地形,尤其是植被茂盛的岸壁下方,可能藏着“水囊”。
继续前行,磐石又会偶尔停下,低头审视泥地上一些凌乱的、小而深的蹄印。那是某种鹿科动物留下的足迹。华安注意到,这些足迹的朝向,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。磐石便顺着足迹的方向前行,果然,在穿过一小片低矮的栎树林后,它们找到了一处被岩石环抱的、清澈的小水潭。动物们通常知道哪里能找到水,它们的足迹,就是最明显的路标。
甚至,在华安感觉最为闷热、口干舌燥的时候,磐石会抬起头,感受着风向的变化。它会转向那些从山谷深处吹来的、带着明显凉意和湿润气息的风。顺着这样的风向前行,往往能在山坳或背阴处找到渗出的山泉或是林间湿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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