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怀安的出现,如同在逐渐晴朗的天空中投下的一片阴云,虽然暂时未酿成风暴,却始终让人心头蒙上一层阴影。博览会结束后,杨清和伊莎贝尔的生活节奏被迫加快,同时增添了更多的小心与警惕。
他们没有主动联系陈怀安留下的私密邮箱,仿佛那只是一次普通的商务邂逅。杨清将全部精力投入到《1521》第一卷的最终打磨和后续章节的构思中,与林编辑的沟通也愈发频繁。出版社的宣传开始预热,网络上出现了关于这部“兼具历史厚重与奇幻想象的新锐作品”的推荐文章,虽然水花不大,但总算有了声响。
伊莎贝尔则更加努力地推进《小王子》的翻译。她不再仅仅将其视为练习或消遣,而是当成一项严肃的、可能为她开辟道路的工作。她精心打磨字句,力求在保留原作诗意的同时,注入中文特有的韵味。她甚至试着将译稿拿给杨清看,让他以读者和作者的双重身份提意见。
“对我来说,你只不过是个小男孩,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。我不需要你,你也同样用不着我。”杨清读着她的译稿,慢慢念道,然后停下来想了想,“‘用不着我’…这里感觉有点硬。原文是‘tu nes pas pour moi unique’,更偏向‘你对我来说不是独一无二的’,那种疏离和未建立联系的感觉。要不要试试‘我对你来说,也不过是千万中之二’?虽然不那么直译,但那种‘泯然众人’的孤独感会不会更强?”
伊莎贝尔眼睛一亮,立刻在稿子上修改:“有道理!中文的意境可以弥补直译的损失。”她兴奋地讨论着,暂时忘记了陈怀安带来的压力。在文字的微观世界里,她找到了熟悉的掌控感和创造的快乐。
与此同时,她开始有意识地在一些正规的翻译论坛和自由译者接稿平台上,用极其隐蔽的方式(新的邮箱,不透露任何个人信息)发布一些她的翻译片段(非《小王子》,而是挑选的一些西班牙语诗歌或短文),接受同行的点评,也试探市场反应。反响出乎意料地好,不少人称赞她的翻译“灵气十足”、“有古典韵味”。甚至有人通过平台联系她,询问是否接稿。
这是一个小小的、却令人鼓舞的突破。意味着即使没有合法身份,在网络世界的某些角落,她的才华也有机会被认可,并可能转化为实际的收入。她和杨清仔细评估了风险,决定谨慎地接一两个小额的、不需要身份验证的试译任务,进一步积累经验和信誉。
就在他们小心翼翼地在现实与网络间开拓阵地时,陈怀安的第二波“试探”来了。
不是电话,不是邮件,而是一个包装精美、直接快递到他们公寓的包裹。寄件人就是“怀远文化”。包裹里没有信,只有两样东西:一本极其罕见、保存完好的16世纪塞维利亚印刷的拉丁文与西班牙文双语《航海星图手册》影印复刻版(附有详尽的现代注解),以及一张某高端私人艺术沙龙的门票,沙龙主题恰巧是“西班牙黄金时代的艺术与文献”,时间在一周后,地点在本市一个知名画廊。
礼物很重,意图也很明显。那本星图手册,精准地投合了杨清小说创作的资料需求,价值不菲且难以获得。而艺术沙龙的邀请,则提供了一个公开、高雅、难以拒绝的再次接触场合。
“他在展示他的能量和‘诚意’。”杨清翻看着那本制作精良的复刻本,心情复杂。对方显然对他们做了大量功课,连他写作中可能需要的偏门资料都了如指掌。
“也在施加压力。”伊莎贝尔捏着那张质地厚实的沙龙门票,“不去,显得我们怯懦或者不识抬举,可能激化矛盾。去,就是进入他设定的舞台。”
“而且沙龙主题…”杨清皱眉,“‘黄金时代的艺术与文献’…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陷阱。他肯定期待你在那里‘大放异彩’,进一步确认他的猜测,或者…引你露出更多破绽。”
两人纠结良久。最终,决定采取一个折中方案:去,但要牢牢掌握主动权。
杨清以作者身份,通过林编辑的关系,也弄到了两张同一沙龙的门票(林编辑有些门路,虽然奇怪杨清为何突然对艺术沙龙感兴趣,但还是帮忙了)。这样,他们就不是以陈怀安“客人”的身份,而是以“受邀嘉宾”的身份出席,心理上更平等。
赴约前,他们做了充分准备。杨清恶补了一些西班牙黄金时代艺术的基础知识;伊莎贝尔则仔细规划了谈话底线——只谈公开的、学术性的内容,绝不涉及任何个人经历或冷僻到异常的知识,遇到敏感问题一律以“不太清楚”、“需要查证”搪塞。他们甚至约定了一套简单的暗号,用于在沙龙上及时沟通,必要时找借口提前离场。
沙龙之夜,画廊里灯火通明,衣香鬓影。来的多是文化界、收藏界人士,也不乏一些外国面孔。陈怀安早早到场,看到杨清和伊莎贝尔一同出现,且并非持他赠与的门票入场时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,随即被完美的笑容掩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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