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,沉沉压在沈家老宅的飞檐翘角上。
祠堂里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明明灭灭,映着供桌上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,木牌上的鎏金小字在昏暗中泛着冷硬的光。
郭俊辰膝盖抵着青石板,寒气顺着布料渗进骨头缝里,疼得他后背冒冷汗,却不敢动一下。
这青石板他太熟悉了。
从一年半前入赘沈家开始,算上今晚,这八个月来,他已经是第十五次跪在这里。
可从前哪次都没今晚难熬。
祠堂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时,郭俊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,以为是沈丘和沈家其他长辈来了,结果进来的是沈梦溪。
沈梦溪穿着一身月白色真丝旗袍,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缕香风,那是她惯用的白茶香水,此刻却没半点温柔劲儿。
下一秒,沈梦溪直直跪在郭俊辰旁边的青石板上,旗袍的开叉顺着膝盖滑上去,露出的小腿瞬间被寒气激得起了层鸡皮疙瘩。
“嘶——”
沈梦溪倒抽口冷气。
不是疼的,是气的。
指尖攥得发白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
沈梦溪转头瞪向郭俊辰时,眼里的火能烧死人,“你太让我失望了,郭俊辰。”
烛火晃在沈梦溪脸上,能看清她眼下淡淡的青黑。
为了沈氏集团能拿到“滨海市第一届国际时装周”的赞助商名额,沈梦溪连着熬了半个月。
白天带着设计师跑设计院改方案,晚上陪合作方应酬,嗓子哑得像砂纸磨过。
全靠一口“我丈夫是‘A神’徒弟”的底气撑着,毕竟“A神”是服装设计界最神秘的传奇,没人见过“A神”的脸,甚至都不知道“A神”到底是男是女。
却没人敢质疑“A神”的能力——去年的巴黎时装周上,“A神”一套参赛作品“雾中荷”技惊四座。
这还是“A神”成名后,第一次以系列作品参加国际时装周的走秀。
今年年初,国际最着名的奢侈品牌L家都在官方平台公开求合作。
沈梦溪至今记得,上个月在滨海市商会的酒会上,她举着香槟跟各位老总介绍郭俊辰时,那骄傲的语气:“这是我先生郭俊辰,师从‘A神’,这次沈氏的竞标方案,他全程跟着‘A神’打磨,绝对不会出问题。”
当时,沈梦溪被这次竞标的死对头刘盈盈挖苦说:“沈小姐倒是自信”,沈梦溪还回怼道:“不是自信,是有底气”。
现在想来,真是打脸。
那哪是底气,是郭俊辰给沈梦溪画的饼,是她自己蠢,嚼得津津有味。
“我一直以为你真的是‘A神’的徒弟,”沈梦溪的声音发颤,混着委屈和愤怒,“我还信誓旦旦地对外宣布,把所有宝都压在你身上——公司的设计部围着你转,父亲把竞标决策权都放给你,连我今年生日宴上穿的礼服,你说是‘A神’让你转交的,只是忘了秀上标识,被我当成宝贝一样供着!”
顿了一顿,沈梦溪已经气到发颤,怒吼道:“结果你却什么都不是!混蛋,这一回,我们沈家是真的被你害惨了!”
一想到下午刚出来的竞标结果,沈梦溪就恨得牙根痒痒。
沈梦溪不介意刘氏集团以绝对优势拿下名额,她介意的是,在这个过程她全程都像一只猴子,被整个时尚圈的人当戏看。
“啪!”
沈梦溪忍不住伸手恶狠狠地给了郭俊辰一嘴巴子,直接把郭俊辰给打懵了。
——
不是沈氏的方案不好,是刘盈盈最后亮出的底牌太硬。
刘盈盈站在竞标台上,身后的大屏幕放出“A神”的签名授权书,清晰地写着“本人自愿担任刘氏集团本次时装周合作设计师”,甚至附了一段A神的录像,身影经过处理,却足够让在场的评委信服。
因为“A神”的手稿,让人印象太深刻。
沈梦溪从来都没见过什么“A神”手稿,当年程砚洲替沈氏拿下这一次的竞标,也没有什么手稿。
当时,沈梦溪在台下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沈梦溪看着郭俊辰的脸色瞬间惨白,她攥着文件的手都在抖,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:自己被骗了。
“我师父……”郭俊辰喉结滚了滚,还想狡辩,声音却虚得像飘在风里。
“闭嘴!”沈梦溪猛地拔高声音,祠堂里的烛火被震得跳了跳,“你师父?你提你师父我就来气!”
郭俊辰不说话还好,他一开口,沈梦溪立刻被气得浑身哆嗦,“前几天我让你把‘A神’请出来,哪怕露个面、发段语音证明一下,你怎么说的?你说师父脾气怪,不喜欢抛头露面;我让你拿点‘A神’的设计手稿出来,你说手稿都是机密,不能外传……”
顿了一顿,沈梦溪接着说道:“现在呢?‘A神’转头就加盟刘氏!如果他真是你师父,会眼睁睁看着你、看着沈家栽这么大的跟头?会忍心把我们推去给刘氏当垫脚石?”
这话像一把锤子,狠狠砸在沈梦溪的心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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