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9年4月12日,北京饭店东楼的会议厅里,空气凝重如铅。能容纳两百人的会场坐了八成满,三十所重点高校的学生代表、团中央和教育部领导、还有几位特邀的专家学者,共同构成了这个特殊会场的生态。
肖向东坐在靠后的位置,手心里那张印着“清华大学代表”的白色名牌,边缘已经被汗水浸软。他左侧隔三个座位就是郑卫国——后者今天特意穿着崭新的中山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。
会议的主题是“新时期高校学生思想引导工作探讨”,但每个人都清楚,真正的议题是:如何在改革开放的背景下,既保持思想活力,又不越政治红线。
团中央书记处一位年轻的副书记主持会议开场:“同学们,今天我们坐在这里,是因为我们面临一个共同的问题:这一代大学生,应该以什么样的精神面貌,迎接国家现代化的历史任务?”
发言从北京大学代表开始。那是个戴眼镜的男生,语气谨慎地讲了“继承革命传统”和“学习现代科学知识”的结合。接着是复旦、南开、武大……每个人的发言都像用尺子量过,既不出错,也不出彩。
轮到郑卫国时,会场气氛第一次出现波动。
“各位领导,各位同学,”他站起身,声音洪亮,“我认为,当前高校思想工作的核心问题,不是‘放开多少’,而是‘守住什么’。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,随着国门打开,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潮正在通过各种渠道渗透进校园。”
他从笔记本里抽出几张剪报:“这是近期一些学生刊物上的文章,鼓吹‘全盘西化’、‘技术至上’、甚至‘淡化政治’。更严重的是——”他故意停顿,目光扫过肖向东的方向,“某些学生团体,借学术研究之名,行传播错误思潮之实,甚至参与商业活动,模糊了社会主义大学生的身份定位。”
虽然没有点名,但所有知情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肖向东。
肖向东低头翻看自己的发言稿。稿子是昨晚重新修改的第四版,把原本尖锐的观点都裹上了“在党的领导下”“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”的外衣。但此刻,他觉得这样的防守还不够。
郑卫国继续发言,列举了三个“危险倾向”:一是用生产力标准取代政治标准;二是盲目推崇西方技术忽视自主创新;三是学生过早参与经济活动影响学业。每一条都像一记重拳,虽然没有直接打在肖向东身上,但拳风已经扫到。
“因此我建议,”郑卫国提高声调,“第一,加强对学生社团的审查管理,特别是那些涉足技术、经济、管理等敏感领域的;第二,建立学生思想动态预警机制,及时发现和纠正偏差;第三,明确禁止在校学生参与任何形式的商业活动。”
会场响起零星的掌声,主要来自几个传统理工科院校的代表。肖向东注意到,坐在前排的几位领导表情微妙——有的点头,有的皱眉,有的面无表情。
轮到肖向东发言时,已经是上午最后一个。他站起身,能感觉到全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过来。
“各位领导,各位同学。”他开口,声音比预想的平稳,“刚才郑卫国同学的发言,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:如何在开放环境下保持正确方向。我想从一个具体的案例出发,谈一点不成熟的思考。”
他没有直接反驳,而是采取了迂回战术。
“去年十月,清华大学计算中心接到一项紧急任务:对两台进口微型计算机进行汉化改造,用于教学和科研。当时我们面临的情况是:机器是全英文的,资料是全英文的,国内没有先例可循。”
他讲述了一个简化版的故事:一群学生在老师指导下,如何查阅资料、设计方案、克服困难,最终完成任务。重点突出了“组织指导”“集体攻关”“解决国家急需”。
“在这个过程中,我们最大的体会是:真正危险的不是接触新知识,而是没有能力消化新知识;真正可怕的不是开放,而是在开放中迷失自我。”肖向东翻开准备好的图表,“我们小组后来做了个统计:参与这个项目的七名同学,这学期的专业课平均成绩提高了8%,因为他们在实践中深刻理解了课堂知识的价值;他们撰写的技术报告,有两篇被专业刊物采用;更重要的是,他们形成了‘以国家需要为导向’的研究意识。”
他把图表举起来——那是方文敏连夜赶制的,数据真实,但呈现方式极具说服力。
“所以我认为,问题的关键不是‘管住’,而是‘引导’。不是建更高的围墙,而是培养更强的免疫力。”肖向东终于亮出核心观点,“就像免疫系统,它不是通过隔绝所有细菌来保持健康,而是通过接触、识别、记忆、反击来建立防御能力。学生的思想建设,同样如此。”
会场一片寂静。这个比喻太大胆了。
“具体到操作层面,我建议建立三个机制。”肖向东快速进入方案部分,避免给对手打断的机会,“第一,知识筛选机制——不是禁止接触,而是组织专家对前沿知识进行解读和辨析,提供‘导航地图’;第二,实践转化机制——让学生在有指导的环境中,将所学知识用于解决实际问题,在实战中培养辨别力;第三,风险评估机制——对可能的思想风险提前预警,但预警的目的是为了‘接种疫苗’,而不是‘放弃治疗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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