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1年6月28日,农历五月十七,宜嫁娶。
婚礼设在清华园教工食堂二楼的小厅——这是肖向东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地方。没有婚纱,没有车队,林美娟穿着一件新做的浅蓝色连衣裙,肖向东则是白衬衫配深色裤子。简单得不像一场婚礼,倒像是老同学的聚会。
上午十点,宾客陆续到了。
第一个来的是孙晓芸,她现在是《光明日报》经济部的副主任。她抱着一大束百合,一进门就给了林美娟一个紧紧的拥抱。
“十四年了。”孙晓芸眼眶发红,“你们俩啊……可算等到这一天了。”
“你也不晚。”林美娟笑着说,“听说你们家老赵升副司长了?”
“别提他,一提就来气。”孙晓芸摆摆手,“天天加班,儿子都快不认他了。还是你们好,志同道合。”
正说着,李卫国到了。他比几年前胖了些,戴着眼镜,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,里面是几本精装书。
“新婚快乐。”他把书递给肖向东,“特区最新政策汇编,还有深圳证券交易所的规则手册。知道你现在需要这些。”
“还是你懂我。”肖向东接过书,“在体改委怎么样?”
“忙。”李卫国推了推眼镜,“天天开会,起草文件,调研。不过……能做点实事。”
十点半,陈思北风尘仆仆地冲进来。他从深圳坐昨晚的火车,硬座二十个小时,眼圈发黑,但精神头很足。
“没迟到吧?”他喘着气,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,“给,新婚礼物。”
林美娟打开,里面是一个小巧的黑色装置,比烟盒大一点,带一根短短的天线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第二代小灵通原型。”陈思北眼睛发亮,“体积小了三分之一,功耗降了百分之四十。昨天刚测试通过。”
肖向东接过来掂了掂:“邮电部那边有消息吗?”
“还没正式批文,但有松动的迹象。”陈思北压低声音,“听说上面有人说话了。”
十一点,宾客到齐了。除了他们几个,还有肖向东在清华的几位老师、林美娟疾控中心的同事赵晓梅、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的吴明远主任也派人送来了贺礼——一套精装《邓小平文选》。
婚礼仪式简单得不能再简单。食堂主任老张临时客串司仪,拿着张红纸念了几句祝福词。肖向东和林美娟给在座的宾客鞠躬,就算是礼成了。
没有交换戒指的环节——戒指五天前已经戴上了。但林美娟抬手理头发时,无名指上那点微光,还是被孙晓芸敏锐地捕捉到了。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她小声问。
“上周。”林美娟轻声说,“在老图书馆。”
孙晓芸点点头,眼眶又红了:“真好。”
二、贺礼
宴席是食堂师傅特意做的,八菜一汤,都是家常菜。红烧肉、清蒸鱼、炒时蔬、西红柿鸡蛋汤。酒是普通的二锅头,用玻璃杯倒着喝。
吃到一半时,门卫大爷匆匆上来,手里拿着一个包裹。
“肖老师,有您的邮包,从黑龙江寄来的。”
包裹不大,用粗布包着,捆着麻绳。寄件人地址写着:黑龙江省农垦总局852农场。
“老谢头!”陈思北最先反应过来。
肖向东小心地解开麻绳,打开粗布。里面是一个木盒子,做工粗糙,但打磨得很光滑。打开盒子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盒子里铺着红绸,上面整齐地摆着七个小物件:一枚生锈的拖拉机轴承滚珠、一块巴掌大的电路板碎片、半截铅笔头、一片干枯的向日葵花瓣、一颗纽扣、一个磨得发亮的铁哨子,还有——一本巴掌大小、用牛皮纸仔细包着的小册子。
“这是……”林美娟拿起那片向日葵花瓣。
“1977年夏天,咱们在地窖外面种的向日葵。”肖向东声音有些哑,“老谢头帮咱们瞒着保卫科,说是在试验新品种。”
李卫国拿起那枚轴承滚珠:“这是咱们修拖拉机时换下来的吧?我记得,那天把赵大刚气得够呛。”
“他后来怎么样了?”孙晓芸问。
“还没出来。”肖向东说,“他也是个可怜人。”
陈思北拿起那块电路板碎片,翻过来,背面用钢笔写着小小的字:“1978.3.15”。他手一颤:“这是我做的第一个信号放大器……考试前晚上,在地窖里调试的。”
“这颗纽扣是我的。”林美娟拿起那颗白色的塑料纽扣,“我那件棉袄上掉下来的,你帮我缝过,记得吗?”
“记得。”肖向东看着她,“针脚歪歪扭扭的,你还笑话我。”
最后,肖向东拿起那本小册子。牛皮纸已经发黄发脆,他小心翼翼地翻开。
不是印刷品,是手抄的。字迹工整有力,是老谢头的笔迹。内容是他们当年在地窖里偷偷学习的那些知识要点:物理公式、化学方程式、数学定理、政治经济学概念……每一页的页眉都写着日期,从1976年10月到1978年3月,整整十八个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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