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律师函像雪片一样飞来
1993年3月12日,北京还笼罩在倒春寒的雾气里。
肖向东刚走进向东集团总部大楼——这座位于中关村南大街的十二层建筑,是去年用股票认购证的部分利润购置的——秘书小周就脸色发白地迎上来。
“肖总,国际快递,四封。”她手里的牛皮纸信封厚得反常。
肖向东接过,扫了一眼寄件方:两封来自美国伊利诺伊州绍姆堡,一封来自新泽西州肯尼沃斯,还有一封是香港一家知名律所。他脚步没停,电梯上行时已经撕开了第一封。
英文法律文书,密密麻麻的条款。关键词跳进眼里:“Motorola”“patent infringement”“lawsuit”。
电梯停在八楼,门开了。陈思北正好从研发中心出来,手里攥着一块电路板,看见肖向东脸色,话咽了回去。
“会议室,现在。”肖向东声音平静,但陈思北听出了里面的金属质感。
五分钟后,核心五人全部到齐。除了在沪的上海微电子负责人,肖向东、陈思北、李卫国、孙晓芸,还有临时从医药实验室赶来的林美娟——她手里也拿着一封拆开的信,指节发白。
“摩托罗拉起诉我们。”肖向东把文件推到桌子中央,“汉字传呼机三项基础专利侵权,要求立即停止生产销售,赔偿预估……两千三百万美元。”
会议室里吸气声清晰可闻。1993年,两千三百万美元。
“默克。”林美娟的声音有些抖,不是害怕,是愤怒,“质疑我们乙肝疫苗重组技术的来源,说我们‘不当使用’了他们1986年发表的专利技术。要求公开技术路径,否则将在三十个国家申请禁令。”
李卫国抓起摩托罗拉的诉状翻看,眉头拧成疙瘩:“起诉地在伊利诺伊州北区联邦法院——那是摩托罗拉的老巢。他们算好了,我们在美国没有业务,应诉成本极高,大概率会选择和解。”
“和解?”陈思北猛地站起来,手里的电路板“啪”地按在桌上,“我们的汉字处理芯片是自己逆向工程再设计的!传呼协议是公开标准!他们这是赤裸裸的恐吓!”
肖向东抬手压了压。他没有坐,站在窗前,看着楼下中关村街道上开始拥挤的自行车流。晨雾正在散去,阳光刺破云层,在这个改革开放的第十五个春天,寒意却从太平洋彼岸汹涌而来。
“四封信,同一周送达。”他转过身,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,“摩托罗拉、默克,加上香港这家替华尔街基金打听我们上市计划的律所——还有一封,是台湾一家半导体公司的‘合作邀请’,要求用我们的销售渠道换他们的落后芯片。四路齐发。”
孙晓芸敏锐地抓住关键:“有人在做空我们?或者……阻止我们上市?”
“华通通信的上市材料已经递到证监会。”李卫国深吸一口气,“原计划六月过会。如果专利诉讼爆出来……”
“股价会崩。”肖向东接话,“然后华尔街基金低价收购,台湾半导体公司顺势要求技术交换,摩托罗拉和默克拿到高额和解金——一套组合拳。”
会议室死寂。窗外传来街道上的喧嚣,更衬得室内空气凝固。
林美娟突然开口:“我的技术来源,是MIT实验室公开论文改进的。默克1986年的专利,我仔细研究过,我们绕开了他们的核心保护点。”她语速很快,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精确,“但法律战不在乎真相,而在乎谁能请更贵的律师,谁能拖得更久。”
“我们拖不起。”陈思北颓然坐下,“上海微电子那边,0.8微米工艺刚有点眉目,每个月烧掉三百万。如果传呼机业务被禁,现金流……”
肖向东走回桌前,双手撑在桌面上。这个姿势让他的肩膀显得宽阔,像在压住什么即将爆裂的东西。
“三个问题。”他说,“第一,我们是否真的侵权?”
陈思北和林美娟几乎同时:“没有!”
“第二,如果应诉,胜算多少?”
李卫国苦笑:“在美国打专利官司,外国企业对本地巨头,胜率不超过15%。而且时间——类似案件平均审理周期28个月。”
“第三,”肖向东声音沉下去,“如果认输,代价是什么?”
没有人回答。但每个人都知道答案:技术自信被摧毁,上市梦碎,自主研发的道路被迫中断,从此只能做组装厂、销售代理,永远在产业链下游仰人鼻息。
墙上的时钟滴答走动,秒针每一步都像踩在神经上。
三分钟后,肖向东直起身。
“正面应诉。”
四个字,砸在地上。
二、逆向工程的刀锋
散会后,肖向东留下陈思北和林美娟。
“我要的不是‘没有侵权’。”他看着两人,“我要的是‘他们专利无效’的证据。”
陈思北一愣:“无效?”
“摩托罗拉那三项专利,申请日期是1985到1987年。”肖向东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,“我查过全球专利数据库。其中两项,日本NEC在1984年就有类似技术报告。另一项,美国贝尔实验室1986年的公开演讲提到过核心思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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