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5年3月18日,北京国际会议中心。
“长城一号”芯片发布会定在上午十点,但九点不到,会场已经挤满了人。中外媒体、行业专家、投资机构、政府官员,甚至还有几家外国半导体公司的代表——他们坐在后排,表情微妙。
主席台上没有鲜花和彩带,只有简单的蓝色背景板,上面印着芯片的显微照片和一行字:“中国第一片0.8微米工艺自主芯片发布”。肖向东、陈思北、林美娟、李卫国四人并排坐着,都穿着深色西装,表情严肃。
九点五十分,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走进会场——程老,863计划半导体专项专家组组长。他没打招呼,直接在前排坐下,对身边认出他的人微微点头。
李卫国在台上看到程老,心头一紧。这位老人的出现,既是支持,也是压力。
十点整,发布会开始。
陈思北做技术报告。他没有用华丽的PPT,而是直接展示测试数据、显微照片、性能对比图表。当屏幕上出现“长城一号”与国际同类产品参数对比时,会场响起低语声。
“工作频率16MHz,英特尔386是33MHz。”
“功耗1.8W,偏高。”
“集成度12万晶体管,只是386的四分之一。”
陈思北等议论声稍停,继续说:“这些差距我们很清楚。但我想提醒各位几个数字:第一,这片芯片从设计到流片,只用了十一个月;第二,我们用的光刻机,是一台修复的、十四年前的老设备;第三,整个研发团队平均年龄三十一岁,三分之二是本土培养的工程师。”
他切换幻灯片,出现一张照片:上海老厂车间里,钱师傅戴着老花镜磨镜头的侧影。
“这是钱工,六十四岁,去年脑梗后右手残疾,但用左手完成了最后的光学校准。”陈思北声音有些哽咽,“还有冯工,这台光刻机的设计者,1983年去世,临终前说‘不甘心’。”
会场安静了。
“今天我们发布‘长城一号’,不是为了庆祝胜利,而是为了告慰那些‘不甘心’的前辈。”陈思北深吸一口气,“更重要的是,为了宣布一件事:从今天起,向东集团正式启动‘追平计划’——五年内,在0.35微米工艺上达到国际量产水平。”
掌声响起,起初稀疏,然后变得热烈。
提问环节,第一个举手的是《华尔街日报》记者:“肖先生,摩托罗拉刚宣布在中国投资三亿美元建芯片封装厂,你们的0.8微米芯片在此时发布,是否是一种应对?”
问题很尖锐。肖向东接过话筒:“首先祝贺摩托罗拉扩大在华投资,这证明中国市场的重要性。至于我们的芯片——中国有句古话,‘不积跬步,无以至千里’。0.8微米是第一步,后面还有第二步、第三步。我们欢迎所有国际企业来华竞争,但更希望有一天,我们能成为他们的竞争者。”
回答不卑不亢。
第二个提问的是日本《朝日新闻》记者:“你们的工艺良率只有30%,远低于商业化的80%标准。这是否意味着‘长城一号’只是象征性的?”
林美娟接过话筒:“我是做医药的,知道一个新药从实验室到上市,成功率不到10%。芯片也一样。30%的良率确实不高,但三个月前,这个数字是0%。更重要的是——”她调出一张图表,“我们分析了失败芯片的缺陷分布,找到了三个关键工艺瓶颈。解决这三个瓶颈,良率可以提到50%以上。”
她用科学家的严谨,化解了记者的质疑。
发布会进行到一半时,后排一位外国代表突然离场——是摩托罗拉中国区的人。李卫国在台上看得清楚,心里明白:这场发布会,已经触动了一些人的神经。
发布会结束前,程老突然站起来。工作人员递过话筒。
“我是程建业,一个搞了一辈子半导体的老头子。”他开口,会场瞬间安静,“1978年,我带队去日本考察,看到人家的3微米生产线,回来三天没睡着觉。那时候我想,中国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1微米芯片?”
他停顿,目光扫过全场:“今天,这个年轻人告诉我,他们做出了0.8微米。虽然还有很多问题,但它是真的,能工作。”
老人声音提高:“我想对那些质疑的人说——你可以说它落后,可以说它不成熟,但你不能说它不存在!这片芯片证明了一件事:中国人,能做芯片!”
掌声雷动,久久不息。
程老坐下前,看了肖向东一眼,微微点头。
那眼神里有太多内容:认可、期待、还有沉甸甸的托付。
三天后,沈阳回龙岗革命公墓。
李振华的葬礼很简单。老同事、老工友来了二十多人,大多白发苍苍。没有追悼词,李卫国只是把父亲一生的时间线写在纸上:1949年进厂当学徒,1958年参与研制第一台龙门铣,1975年设计出数控液压系统,1988年退休,1995年见证第一片国产芯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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