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7年2月19日,深夜十一点四十七分,北京。
肖向东刚结束与香港分公司的越洋电话会议,办公室的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响起——这部电话平时极少响,铃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接起,电话那头是李卫国,声音嘶哑得厉害:“肖总……刚接到通知,邓主席……逝世了。”
窗外长安街的灯光依旧流淌,车声隐约,世界似乎没有任何改变。但肖向东握着话筒的手,指节瞬间发白。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,他才听见自己问:“什么时候?”
“晚上九点零八分。”李卫国深吸一口气,“新闻……明早七点发。”
挂断电话后,肖向东在黑暗中坐了很长时间。桌上摊开着芯片工艺改进方案,墙角堆着刚送来的泰国经济监测简报,窗外的北京正迎来改革开放的第十九个春天。但那个在南海边画下圈、说出“贫穷不是社会主义”的老人,走了。
他拉开抽屉最深处,取出一台老式索尼录音机——银色外壳已有些磨损。里面有一盘磁带,标签上写着:“1992.1.20 深圳”。这是他当年在深圳街头用随身听录的,邓小平南方谈话的现场录音,背景里还能听见人群的喧嚣和海风。
按下播放键。
沙沙的电流声后,那个带着浓重四川口音的声音传来:
“……要抓住机遇,胆子要大一点,步子要快一点……”
“……不改革开放,只能是死路一条……”
“……我担心的是经济滑坡……”
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,与窗外的现实形成某种奇异的重叠。1992年的那个春天,肖向东挤在人群中,听着这些话,热血沸腾。五年过去了,芯片做出来了,疫苗上市了,研究院挂牌了,香港就要回归了。
但老人走了。
改革呢?
2月20日,清晨六点半。
向东集团北京总部早餐会议室里,二十几位高管沉默地坐着。电视开着,央视正在播放哀乐和讣告。没有人动面前的豆浆油条。
林美娟眼眶通红——她是四川人,邓小平的同乡。1984年国庆阅兵,大学生方阵打出“小平您好”的横幅时,她正在北大读书,在电视机前哭得稀里哗啦。此刻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疫苗检验报告,纸张边缘被捏得发皱。
七点整,新闻正式发布。播音员沉痛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。
肖向东站起身,走到电视前,但没有关掉声音。他转过身,面对着所有人:“今天所有会议取消,工作照常。下午三点,集团组织集体收看追悼会实况。”
他停顿,目光扫过每一张脸:“但有一件事,现在就要明确——我们的所有计划、所有项目,按原定时间表推进,一天不能耽搁。”
财务总监迟疑:“可是……市场可能会有波动,香港那边……”
“越是这种时候,越要稳住。”肖向东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很清晰,“今天收盘前,我要看到所有子公司的经营简报。特别是香港——联系汇率制不能乱,我们的资金不能撤。”
李卫国点头:“我已经和外汇局的朋友通过气,他们正在加强监测。”
“芯片那边呢?”肖向东看向北京研发中心的负责人——陈思北还在上海,这边是副手在。
“0.6微米工艺攻关,昨天夜里第三次流片,正在测试。”
“好。”肖向东看向林美娟,“疫苗二期扩产验收,按原计划明天进行。卫生部那边如果有变,及时沟通。”
安排完这些,会议室里凝重的气氛松动了一些。当你知道该做什么时,恐惧就会退让。
电视里开始播放邓小平生前的影像资料: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、1984年国庆阅兵、1992年南方视察……画面里的中国,从灰蓝制服到彩色衣衫,从自行车海到高楼林立。
肖向东看着这些画面,忽然想起1976年。也是春天,也是伟人逝世,也是举国哀痛。那时他在北大荒,和六个同伴在地窖里偷偷收听广播,不知道未来会怎样。但后来,恢复高考了,改革开放了,他们的人生被彻底改变了。
历史似乎在循环,但又不是简单的重复。
追悼会实况播完后,已是黄昏。肖向东没有回家,而是把李卫国和陈思北——后者下午刚从上海飞来——叫到自己的办公室。
没有开大灯,只有台灯的光晕圈出三个人的轮廓。窗外的北京城,万家灯火次第亮起,这个国家在悲痛中继续运转。
“叫你们来,就问一个问题。”肖向东给两人倒茶,普洱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,“改革,会不会停顿?”
问题很直接,也很危险。但此刻在场的三个人,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兄弟,有些话只能在这里说。
李卫国先开口,声音很轻:“我在部委的朋友说,高层已经明确表态——改革开放路线不动摇。但具体到执行层面……可能会有一个观望期。”
“观望多久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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