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卧床的这两天时间里,宇茗经历了一次短暂的高烧。
好在雕具号上的医护设备比较齐全,筱筱及时对她进行了医治,使得她的身体指标很快恢复到了正常。
宇茗的身体状况令我和筱筱十分担心。两天来筱筱一直陪护在她的床边,照顾得极其周到细致。
看到筱筱同样疲惫憔悴的神情,不免让我感到心疼,可每每唤她去休息,由我来接替之时,她都微笑着摇摇头,似乎照顾宇茗是她应尽的义务。
宇茗为了摆脱火星联盟战斗舰的尾随,铤而走险使出了假死的大招,但这一过程显然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。
在她高烧的那段时间,我和筱筱守在她的床边,看着陷入昏迷的她那黯淡的容颜,筱筱默默垂泪,我感伤不已。
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与宇茗初见时的情景。只不过那时是我躺在床榻之上,而她像个调皮的孩子一般假扮成一名护士,对我进行了某种精神控制,同时将一名月城警官耍得团团转。
那一幕的场景历历在目,仿佛就在昨昔。
曾几何时,我对她充满了深深的猜疑与敌意,而仅仅几个月的光景之后,我们竟然会同在一艘飞船之上,成为休戚与共的亲密战友。
她用自己那充满活力的年轻生命作为筹码,让我释怀了对她那固有的成见与防范的壁垒。
筱筱之前半开玩笑地说她与我在长相上有着几分相似,这曾令我倍感紧张。
而如今,我甚至在想,如果我与她真的存有某种亲缘,那她为我做的这份牺牲,是否就在情理之中呢?
但想象终归只是想象。
在宇茗高烧的那晚,一个细节引起了我和筱筱的注意。
不知是她深陷在噩梦之中随口而出的梦呓之语,还是潜意识中因思维的波动而有所释放,宇茗持续叨念着一句话:这不是我!我不想变成她!
她的声音异常的哀婉,像是在深深地乞求,同时又充满了绝望。
我与筱筱面面相觑,不知道是她梦到了什么,还是她在这严重的病症之中,不经意吐露出了某种藏匿在心中最脆弱的真相。
她究竟是谁?而那个“她”又究竟是谁?
我与筱筱并不知道答案,宇茗也没再吐露更多的信息,在反复说出几遍之后,便好像触及某种阈值,复又陷入更深的昏迷之中。
这也就成了我们留存在心中关于宇茗的一个未解之谜。但我们相信,总会有一个时点,所有关于宇茗的疑团都会被逐一解开。
经历过这次的生死考验,我的心态也发生了明显的转变。我已经趋向于相信宇茗是我们的朋友,而非潜伏在我身边的敌人了。
在第三天的一早,我听见宇茗与筱筱在房间中欢快的说笑声。我终于如释重负,这说明宇茗已经基本康复了。
我准备好早餐,轻轻敲了敲宇茗的房门。既然她已经醒过来了,我也就不便直接推门就进。作为一个男士,基本的礼仪是必须遵守的。
房门轻开,筱筱探出头来,脸上洋溢着温馨的喜悦之色。
“宇唯哥,宇茗已经醒了,恢复得很好。我帮她梳洗一下,一会出来见你。”筱筱轻快地道。
我微笑着点点头,随手将房门关上。
舷窗外的宇宙深空永远都是一团漆黑,远端的恒星如同被嵌在黑幕上的钻石,漠然无趣地泛着寒光,亘古不变,若隐若现地排列出抽象的星图。
我凝望着窗外这充满哲学意境的图景,这样的画面博大精深,远超出人类的思维想象。但也正是其没有穷尽的尺度,让人类这种渺小的生物有了崇拜与进化的空间。
进化!
至少在地球之上,每一种生物无论等级高低,进化都是必然趋势。曾
经的鱼变成了曾经的猿,继而又变成了现代的人。而曾几何时统治地球亿万斯年、硕大无朋的恐龙,而今安在哉?
有人说它们遭逢了灭顶之灾,变成了供人类挖掘的石化艺术品,也有人说为了生存它们选择了进化,变成了如今站立藩篱呆萌的大公鸡。
进化因环境而生,是物竞天择座下的门徒。进化从来都不是为了更好,而是为了生存,恐龙变成鸡,与其称之进化,不如说是妥协。
基因如果可以人格化,它定然将是最值得称颂的伟大之士。
它为了生存与繁衍,可以卑躬屈膝,可以摧眉折腰,可以忽略掉所有的辉煌与荣耀。只要可以将自己的信息向下传递,它无所不用其极。
趋利避害的基因从来都不是为了将自己变得更加高大上,它不需要其他生物的顶礼。它只在乎环境,只要环境允许,它不在意曾经是什么,又将会变成什么。
但人类却偏偏试图离经叛道。他们摒弃了规则,罔顾环境的制衡,臆想用那微不足道的知识体量来撼动巍峨的基因之巅。
而结果呢?不言而喻,除了那些狂热的妄想症,以及那些不自量力、仅凭一知半解便自诩全知全能的疯子,有谁会相信这场挑战、这次背叛会有所建树呢?
末日灾变便是基因掷向人类的一纸檄文,是造物者小试牛刀的训诫。
那些居于神位的刑罚者在彼岸轻轻抖动不悦的羽翼,人类世界便天翻地覆,承受着灭顶之灾席卷而来的无边苦痛。
我难抑胸中的积郁,忍不住一声喟叹,苦笑着摇了摇头。
在我所定义的那些妄想症与疯子之中,我的生父榜上有名。
他不仅选择自己疯狂一生,还将这份罪恶植入我的血脉,让我跨越漫长的世纪之河,在曾经认为不可触及的遥远未来,即我此刻的当下,去找寻这致命之毒的解药。
这也正是宇茗口中我那所谓无法回避与抗拒的终极使命。
然而我应该如何去实现呢?我可以预知这条路道阻且长,但关键点在于我根本没有规划,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做。
我此刻便像是一个试图寻觅宝藏的探险者,但既没有藏宝的地图,也缺乏相关的讯息。
我茫然无措地站在一片荒原之上,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是向山上攀登,还是潜到水底探寻。
但宇茗适时地出现,她一直在为我指引着方向。不管她背后的势力究竟是何目的,但宇茗的真诚与率直让我有理由相信,我们同舟共济,她值得我的信赖。
而且就目前的状况而言,除去言听计从,我也别无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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